相伴到黎明(十)
寝室里8个人,已经有6个和我联系上了。只有我的同桌小雨,尚无消息,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停机状态,不知道是何原因。
我只好问浪浪。小雨也在深圳,她俩住在同一个城市里。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全国人民都喜欢往深圳跑,怀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和目的,到特区去淘金。就像十九世纪美国的淘金热,人们纷纷涌向加利福尼亚州;又像中国革命战争时期,人们,特别是热血青年们,纷纷涌向革命圣地延安。
“小雨她失踪了。”浪浪说,语气里有些困惑和担心。
“失踪?”我吃了一惊。记得春节前我还曾见过她一面,当时她踌躇满志的样子,荤段子不停从嘴里冒出来,令在座的人笑得东倒西歪。
“是啊,我已经有三个月和她联系不上了,她的两个手机都停了机。问她老公几次,回答都是含糊不清,不愿意告诉我她的行踪。”
我马上就想到,小雨若真失踪了,肯定是因为经济方面的原因,不是她欠了别人的钱,就是她卷了别人的款,再无其他可能。
老狼一首《同桌的你》红透大江南北:“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勾起人们对学生时代无限的眷恋之情。
只是,我的同桌既不多愁善感,也不盘长发,更不会问我借半块橡皮擦。
小雨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聪明,也很能干,伶牙俐齿,做事干净利落,但她贪心、市侩,有求于你的时候,可以卑躬屈膝,一旦得势立刻说翻脸就翻脸。这些性格缺陷令她在商场打拼数年却终难成大器。
按理说大学同桌的关系应该非常好,我们也的确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都胆大妄为、不拘小节、鬼点子特多,都喜欢博览群书、激扬文字,对待很多事情我俩观点相同意见一致,做事呢我喜欢在幕后运筹帷幄,她擅长在前面行动表现,配合起来得心应手……不过我们始终不能成为好友。她很自私,会在你最需要她的时候脚底抹油;嫉妒心也强,会在你最高兴的时候给你脚下下绊子,令你防不胜防。我有时会想,有她这样的朋友,还需要什么敌人?
记得有一年过完国庆节,大家回校上课。寝室里除了巧巧,其他人都到了。我们学校的校规非常严格,据说在全国都比较有名,特别是经过六四运动,学校对学生的在校纪律更是狠抓严抓拼命抓,不准谈恋爱、不得留宿外校人员、不准在校外过夜……清规戒律多如牛毛,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每天夜里,会有值班老师到寝室来查夜,有时看见蚊帐低垂,还会毫不客气地掀开来查看。第一天夜里,我们大着胆子把巧巧的蚊帐垂下,蒙混着过了关。第二天,巧巧还是没回来,班主任问起情况,我们就谎称她生病了,在寝室休息。班主任要求把校医的病假条拿来,这下大家都慌了神。
回到寝室,小雨一脸的气极败坏:“他妈的这个巧巧,去哪儿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万一出什么事情,我怎么办?我是寝室长,责任最大。”小雨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首先考虑的是她自己。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巧巧肯定是瞒着所有的人和男友外出游玩去了,两三天内就会赶回来,她做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了。她那个男友,被我们所有的人讨厌,偏偏巧巧痴迷其中,一次又一次用她的实际行动来粉碎我们的反对声。她的一意孤行,总是让人觉得决然。
“我看不如去班主任那里坦白交代,或者去巧巧家里告诉她父母。” 小雨建议,唯恐天下不乱。
“不行!那只会把事情越闹越大。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帮她过学校这一关,其他的事以后再说。”我担心小雨会趁乱在背后给巧巧一刀,所以坚决反对她的意见。
“那你说怎么办?”小雨把难题丢给我。
我考虑了不到半分钟,就做出决定:“不是要医务室的病假条吗?那我们就去医务室偷处方签,自己来开病假条。”
大家一齐睁大眼睛看着我。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巧巧值得我们去这样做吗?她只晓得乱谈恋爱,丢下烂摊子让我们来收拾。”小雨首先表示赞同,但又很不服气。
“行了,行了,你们就当是为我做的吧。”我忙打断她的话,生怕她挑起大家的不满。其实,我是最不满巧巧这样做的人,常为此和她争论,但每次一出什么事,我总会倾尽全力地帮她,哪怕并不心甘情愿。
正好是中午,大家都在午休,方便我们行事。
我装病,让老龙和浪浪扶着我走进医务室,请校医检查。她俩还有一个任务,就是要尽量挡住校医的视线,防止校医转身看到不该看的事情。爱爱和棒棒这两个老实头,就在门外把风放哨。小雨动作快,胆子大,从窗子爬进去偷校医桌上处方签的任务非她莫属。
在校期间,我们寝室经常做诸如此类的集体活动,卖假酒啊,半夜里和另外一个女生寝室打水仗,惹得整栋女生宿舍的人跑来观战等等。这些“胡作非为”大大增强了我们的集体主义精神,我们一直是学校里最优秀的寝室,各种流动红旗到了我们寝室就会生根,挂满墙壁,谁也夺不走。
一切顺利,小雨拿到厚厚一叠处方签。
我和小雨上街找刻印章的小贩,做了一枚医务室的假印章。回到教室,我俩把教室门紧紧关起来,小雨坐下,在草稿纸上练习各种字体,然后和我商量用哪种笔迹给巧巧开病假条妥当。那一刻她那种专注认真的样子,至今深印我的脑海。小雨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潇洒、豪气,是我一直佩服欣赏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拿了这么多处方签。”我有点责备她。
“做都做了,不多拿些划不来。”
“没必要嘛。”我说。
“留着以后给自己开病假条啊。”
“啊,对!还是你聪明,哈,以后我们寝室谁想生病不上课都方便了。”我大喜。
“不行!如果开病假的人多了,容易被发现。不能给她们开,你别让她们知道。”小雨断然否决。这是小雨一贯的作派,自私而实际,也是我和她格格不入的地方。
那一叠处方签,她一个人用到毕业那天都还没有用完,最后被她付之一炬。
毕业后,我曾脑袋发热,提议和她一同做生意,但她不愿意,想想真是谢天谢地。后来我和两个朋友开了一间服装店,她看到,自己也去开了一间。再后来,我进入股市,她辞职去了深圳,一直在那边做销售工作,不断跳槽。我们几年才见一面,听她吹牛,赚了多少多少钱、某个男人对她一见钟情……
怎么一下子就失踪了呢?为情肯定不可能,她只爱自己。一定是为了财吧,她素来是个野心勃勃,不发财毋宁死的人。现在她在什么地方呢?每晚可能安安稳稳地睡个觉?
不过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只要能发财,宁可这一辈子都不睡安稳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