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作家似乎患上“集体躁动”,近期来高调出击焦点市场。继9月河南作协主席张宇闪电执掌某足球队,并进行砍瓜切菜的大裁员后,11月5日,江苏作协副主席周梅森也以一纸暴风骤雨的《我愤怒》,扬名于“G时代”的中国股市。 “这不是我的本意。”周梅森说。“我只想做一个低调的投资者,一不小心却成了财经名人。” 讨檄:“我不是痛打落水狗” “一不小心”在金丰投资(600606)上亏了100多万,搁谁头上谁难受。本指望着股改后挽回损失,但公司送出的所谓“国资委对价”,离自己的期望差之千里,解套遥遥无期,周梅森的愤怒乃人之常情。至于“财经名人”的头衔,也很让已是文化名人的周梅森受用,至少金丰投资面对周梅森“做了你们的第一大流通股东,是我的大不幸,也许也是你们的大不幸”的诘难,连说“您为股东乃我大幸”;报纸上还出现了“金丰投资大股东示好周梅森”的标题。 不过,尽管周梅森认为,公司后来表示要增加的“10转增1”的资本公积金转增股本提案,使对价实际上达到了自己的要求,但这个仗,并不是针对公司来打的。他反对有人说他在痛打落水狗的说法。在他看来,股东就是公司的老板,公司高管只是伙计。老板教训伙计,是为了让公司以后更好。退一万步说,“就算是狗,那也是自家的狗,痛打落水狗,打死以后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难怪乎有媒体发现周梅森“态度软化”了,还“盛赞金丰投资”。但周梅森坚持说,“这仗没完。” “这是一场战争。”这是他与笔者通话的第一句,也几乎是最后一句。他随之要亮出的是,11月12日再发出一封致国资委的公开信:《恺撒的归恺撒,人民的归人民》。 虽然由于截稿时间的限制,笔者在成文前无法看到这封公开信,但可以想象的是,这依然会是一篇文采飞扬的檄文。不过,这次的讨伐主体直接聚焦于国资委。 “你说老子只给3.5,爷爷我偏要3.6!”在周梅森看来,国资委以“为国有资产保值增值”的名义“挟持”了股改,所谓的“国资委对价底线”,说明了“号称为13亿人民服务的国资委,代表的是金融寡头的利益,而不是人民!”“国有资产早就流失了,流失到腐败分子那里去了,流失到国外了!”而他自己,却是一分钱一分钱稿费攒出来的普通投资者。“是他们还是我周梅森,更能代表7000万投资者的利益?”他的诘问在我听来几近咆哮,其间穿插着“混蛋”、“扯淡”、“王八蛋”的诅咒。 “我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咒骂股市的。这是一座火山,如果不加以疏导,要出大问题的。” “我是矿工的儿子,我看到太多的人,拿着他们买断工龄的钱、养老金投入股市,他们中间有的人上吊了,自杀了。他们代不代表人民?他们可怜,他们善良,他们沉默。我所做的就是为这些沉默的大多数,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炒股:“我是原罪的受害者” 盛怒下的周梅森,甚至会否认从1994年就坐进南京的证券营业部大户室炒股以来有过快乐的时光。而“股票”这个词最早刻入他心中则还在此前两年。据他回忆,那是在1992年,有一次他在上海电影制片厂的时候,山东作家矫健提着箱子闯了进来,箱子里装着大约20万元,说是刚卖掉一批股票挣的钱。 “我吓了一跳!” 矫健给周梅森上了关于股市的最早一课:一个国家的经济增长将体现在股市上。我们不懂经营,但可以把钱交给那些会经营的人,分享中国经济高速增长的改革成果。 于是,受到了“金钱的诱惑”的周梅森,毅然跟着矫健下了海。 “我的第一笔买卖是投资房地产。当时广东惠阳是中国最早开放房地产的地区,……(我们)揣上两人的所有积蓄跑到惠阳买了50平方米地皮,盖了一座5层的楼。让现在的房地产开发商看来,买50平方米搞房地产开发,跟开玩笑一样,可我们当时把所有存折都取光,也没几个钱,算了算,也就能买这么点儿。虽然很少,但我们却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参与改革的!” 时值1992年“地产泡沫”时期,这160多万元的“身家性命”的结局是,“经过了十几年,最后是40万处理,连裤子都赔掉了。” 后来,周梅森又搞过车队、倒过水产、卖过鲍鱼、建过高速公路、到上海继续搞房地产……他会跟人说他在这上面赔钱的以及稀奇古怪的倒霉事儿,自嘲为“可以打50分的奸商”,感叹“你算起来很赚钱的东西,就是我想象当中非常美好的梦想,它一遇现实就都给你粉碎了”…… 是赔是赚,那是周梅森自个儿才知道的事。但大家都知道的是,作为一个以此而自称为“与生活零距离”的作家,他从中收获了大量素材,并在后来创作了大量畅销作品。而且到1994年南京有了证券营业部后,他立马杀入股市。 关于炒股的经历,周梅森似不愿意再提,甚至发出“不堪回首”的感慨。这是“避实就虚”还是“大音希声”,笔者无从知晓,但在2001年第17期《北京记事》的一篇报道里,还是可以寻出一些旧时痕迹: 苦斗了几年后,手里有了一些资金,我又想尝尝炒股票的滋味,于是跑到股市里转悠,A股B股全都做,我是南京股市里第一批大户。当年的大户本来就没几个,后来由于股市险恶,有的见好就收了,有的悬崖勒马了,有的全军覆没倾家荡产了,只剩下我,还坚强地挺立着。 1998年,周梅森的长篇电视剧本《天下财富》在央视播出,这是一部“包括股市风云中的亿万股民带着悲壮色彩的卷入的艺术创作”。周梅森说,他在其中赞美了“绩优股革命”,也讴歌了“为国企解困”的股市政策。——如今,在他“愤怒”后,有人翻出旧账调侃道:“这种圈钱的买卖您不也讴歌过吗?” 然而到了1999年,周梅森对股市就从讴歌变成了伤感:“我没想到股市投机的泛起。有些投机行为十分猖獗,上市报告写得很漂亮,赢利多少多少,亏损企业甚至已丧失资产的企业,账面是零或负数,却把股票炒到天高,欺行乱市,从中渔利,而效益好的企业股票反倒上不去。”据称“作为股市上的大户他去年亏了48万元”。对此,他无法完全释然,“这不是笑话,也不是体验生活,我痛切地感受到被宰割的滋味。” 此后,周梅森在意识到“资本原罪”的同时,也注意到“改革原罪”的问题。“我以为股改是清洗资本原罪的最好机会。我总站在善良的角度来理解,以为管理层会对股改做个一揽子计划来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我错了。”所以8月份某次采访时他痛心疾首地说,最典型的“原罪”在股市,而自己是原罪的受害者:“现在还有几百万在股市里套着”。 如今看来,这被套的“几百万”,大多投资在金丰投资上。从2002年6月起开始买入股票,信奉巴菲特“价值投资”的他不断加仓,直至2004年三季度他以持股41.08万股成为第一大流通股股东。到了2005年9月底,其持股增至70.25万股。摊薄下来,平均持股成本约为5.85元。而截止11月11日,该股股价为3.9元,亏损近137万元。 有趣的是,与他下海的第一项投资——房地产业相同,金丰投资是一家房地产企业。周梅森在郁闷“股市成了经济的反向晴雨表”的同时,也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庆幸。如身居南京的他在北京购置了房产。“买入价大约为5100元/m2,如今至少涨到7500左右了吧!” 周梅森并不只持有金丰投资一只股票,但这是他最有发言权的股票。他承认最初的反对只是为了自己,但到了后来,他觉得“如今股市最大的问题是失去了人心”,而“作家应该成为时代良知的代表”。 尽管周梅森认为自己“哀兵必胜”,舆论上道义上的支持也站在了自己这一边,不过一片喝彩声中,也有别样声音传来: “当周梅森先生以极富文采的一连串‘我愤怒’登出其文章后,便显示这次或许只是无心插柳的‘策划’是绝对成功的,其在中国财经圈的‘广告费’也肯定已全部‘免单’。” “总体来说,金丰的方案是上海本地股中的上上之选。我很奇怪这样一个方案居然被媒体以周大先生的名义展开抨击。” 是非到底如何?也许时间能证明点什么。周梅森说自己正在酝酿“致管理层的公开信”,这似乎佐证了他“仗还没完”的彪悍的宣言。 “我将战斗下去,一直到子弹打光。”这话听上去有些悲壮。问题在于,当子弹打光之后,周梅森是徒手继续向前,还是“立正,向后转”?另一个问题在于,如果意识不到人生的荒谬,所有对现实的批判就是徒劳。 再有想象力的作家也不能预设一场现实中的战争的结局,但或许会提前做好一些准备。否则周梅森就不会这样貌似低调地评价自己: “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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