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经济恐慌都有其与众不同的特点,但都有一个相似之处,即它们都紧接着一段表面上的繁荣期之后发生,从而暴露出这种繁荣的空洞。这种顺序屡试不爽,每当我们发现可以不必通过艰苦缓慢的实干,就能轻松大发其财之时,就可以十拿九稳地断言,恐慌时期即将来临。
在每次重大金融动荡之前,住房价格都会快速上涨,股票价格也是如此。由于直到危机发生的前夜,资本流入加速,经常账盈余迅速扩大。公共债务上升是战后危机中一个几乎普遍的前兆。当问题隐约浮现时,总体经济增长开始逐渐放缓。此外,以往的金融冲击发生前,通常有一段放松金融管制的时期。
放松管制也在今天的事件中扮演着角色。引用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克尔的话,过去25年间“我们从一个以商业银行为中心的、高度监管的金融体系,转变为一个经过了高度设计、复杂得多的体系。今天,众多金融中介发生在有效的官方监管和监督之外的市场,全都装在不知有多少万亿规模的衍生品工具里。”
另一个共同特征是,资产价格泡沫通常接在一段时期的价格稳定后发生。低通胀导致低利率和真实资产的积累,继而导致投资者为了获得更高的投资回报而去冒更大风险。此处的共同特征就是对风险的误判,对风险的定价错得离谱。1929年,问题出在投资资金被过度利用;1997-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则是与错配的货币敞口有关;互联网热潮时期,当时的想法就是互联网将导致永不休止的经济增长。在最近这次信贷泡沫中,想法就是把债务分开拆碎,然后分发到世界各地,垃圾债券能就这样奇迹般地转变为3A级投资对象。
这一次确实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然而,最近的这次事件与历史上其他相似片段共同的另一个特征是,其性质是真正的国际性的。几个世纪来一次又一次地的金融危机让世人明白一个道理,即乐观、贪婪、狂热和绝望是不分国界的。
1929年10月24日和29日的股价下跌,以及1987年10月19日再度上演的这一幕,简直是在除日本外的所有金融市场里同步发生的。用套利、资本流动或资金转移远不能解释这一现象。1720年的南海和密西西比泡沫是相关的,放松管制和在英格兰及法国的强力货币扩张助长了泡沫。紧跟泡沫发生的危机波及到了荷兰、意大利北部以及德国北部。此类国际性震荡的名单一眼看不到头。
当然,世界各地国家经济体之间总有着实体的联系,如国际贸易商品和金条、出口和进口、资本和资金流动,等等。但我发现,让我着迷的却是纯心理方面的联系,像是某国投资人的情绪在什么时候影响另一国投资人的情绪,有时候是距离非常远的两个国家。我们在考虑金融快感和恐惧时始终要牢记的是,理性行为总是不在考虑之列。历史上最伟大思想家之一的艾萨克·牛顿在南海股票上大肆投机,结果输惨了。正如他沮丧地感言:“我能计算天体的运动,却不能计算人类的疯狂。”
重大金融震荡的结果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大量知识来自于经济史学家查尔斯·金德尔伯格,他1978年发表了经典著作《癫狂、恐慌与崩溃》(Manias, Panics and Crashes)。金德尔伯格用相当没有把握的方式所表达观点是,得到正确运用的最后贷款人所扮演的角色,是令通常紧接着金融危机之后发生的商业滑坡缩短的关键。他引用1720年、1873年、1882年、1890年、1921年和1929年的危机作为证据。这几次危机中,没有一次最后贷款人能真正出现。之后发生的萧条比之其他几次时间更长、程度更深。19世纪70年代和20世纪30年代发生的两次危机,均被称为“大萧条”。
但是,不幸的是,生活并不那么简单。首先,央行官员们并不总是把他们的工作做得很好。人们普遍认为,英国央行在干预1825年恐慌时没起什么作用。另一个问题是,过度热情的央行干预可能给未来造成实际麻烦。关于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所留下来的经济摊子的热议,背后体现的就是这个问题。
但央行能走多远还是有限制的。随着时间推移,廉价货币和负的实际利率导致带来泡沫的投机和通货膨胀。这是央行行长们警告道德风险的危险时所要表达的意思,这种道德风险指的是,把银行家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只会鼓励他们将来更加不负责任。当应该让一家机构倒闭时,试图把个人过失和可能导致极严重后果的系统性失效清楚地区分开来是十分困难的。出于这个原因,多年来,常常是这样一个情况,银行当局下决心不干预,最终却发现自己被迫屈服于压力。在给投机者一个教训和系统性失效之间取得平衡相当困难。只有历史才能够对格林斯潘和金的不同做法作出评判。
在对最近这场危机的反应中,美联储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比他们的前辈们走得更远。华尔街投资银行贝尔斯登(Bear Stearns)因在衍生品和证券化贷款市场上的巨大敞口而面临倒闭危险。面对这种情况,再次引用保罗·沃克尔的话,美联储判断有必要采取“把合法和默示的权利用到极致,跨越某些根深蒂固的央行准则和惯例”的措施。同样,这种救援肯定必定导致美国证券监管的彻底重塑。如果美联储将来站到这些机构背后,那它需要的监督程度要远比当前规则下允许的要直接地多。难怪沃克尔言语之间有些担心。
经济低迷时间跨度可能有多长,影响可能有多深?
当然,任何回答都不得不受限于大量的变数。关键之一是最后贷款人的存在和表现。但还有许多其他变数,因为繁荣和萧条鲜有单一触发因素的。例如,1847年危机的触发因素有:铁路狂热、马铃薯病害、一年小麦歉收和第二年丰产以及欧陆接着发生的革命。1857年华尔街恐慌通过内战变成了一场持续很长时间的衰退。关于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的成因,著有众多的教科书,而《大崩溃》(Great Crash)绝不是其唯一的贡献者。
(上)
(理查德·兰伯特/英国《金融时报》前任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