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选择一个数字，任意一个数字。对于亚洲而言，任何一个数字可能都很糟糕。在不久前的农历新年庆祝活动中，倒霉的香港官员刘皇发(Lau Wong-fat)被指派到车公庙(Che Kung Temple)为香港求签。他抽到了第27号签，在场的人都将这支签视为今年最不吉利的兆头。烟雾缭绕中，向神灵祈求启示的一位算命师傅宣称，这示意香港将不可能免受全球经济动荡的影响。
不过，其实不消烦劳这样的预言大师。不仅香港陷入了困境，整个亚洲地区亦是如此。香港是一个港口城市和金融中心，凭借对全球贸易的开放而繁荣起来，而目前全球贸易正迅速萎缩。在整个地区，尤其是制造业密集度较高的东南亚和东北亚地区，各国政府统计部门在不断公布本国的不吉数字。
最糟糕的数字之一来自日本。该国的银行较为保守，在购买问题资产上一直较为迟缓，这使得经济受衰退威胁的程度看上去不那么严重。但当统计数据显示，由于全球对汽车、电器和精密设备的需求骤降，日本去年12月份出口额同比下降了触目惊心的35%，上述幻觉破灭了。
接下来是一连串更糟糕的数据：工业产出环比下降近10%，失业率骤升至4.4%，总体通胀率下降，而这表明日本即将重新陷入通缩。日本的经济恶化十分严重，以至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今年日本国内生产总值将萎缩2.6%，这表明，日本的境况可能比信贷危机的源头美国还要糟糕。
新加坡、韩国和台湾经济下滑的速度丝毫不比日本逊色。由于其开放的经济，新加坡被称作全球贸易“煤矿上的金丝雀”，该国经济今年可能缩水至多5%，这一城市国家可能陷入1965年成立以来最严重的衰退。IMF预计韩国经济将下降4%，尽管该国政府一直要乐观得多。
即便是中国——预计今年其经济增幅至少将达到可观的6%至8%——也无法避免令人震惊的数据。上周，中国政府估计，随着出口导向型工厂陆续倒闭，不低于2000万农民工已经失业，占总数的15%。
甚至连悲观主义者也对亚洲经济下滑的速度和猛烈程度感到吃惊。IMF总裁多米尼克•斯特劳斯-卡恩(Dominique Strauss-Kahn)上周表示：“尽管亚洲并非危机的核心地区，但仍遭受了严重打击。”IMF预计，该地区经济增长率将仅为2.7%，远低于2007年的9%，甚至较10年前亚洲金融危机期间的水平还低了一个百分点。上一次危机在很大程度上是自我造成的，是对变化无常的外资流动过于依赖的后果。而这次，整个地区的资产负债状况更好，且危机源自他方。那么，为何亚洲似乎将陷入一场更为严重的衰退呢？
简言之，是由于贸易。如斯特劳斯-卡恩所言，与10年前相比，亚洲与全球经济更为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该地区依靠出口实现了惊人的增长，但“问题的另一面”是，这使亚洲如今更容易受到冲击。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经济学家表示，上一轮危机期间，出口占亚洲发展中地区产出的37%。10年后，由于各国政府努力构建庞大的外汇储备，以保护自己免受曾经来袭过的经常账户冲击，这一比例已升至47%。其结果是，亚洲从依赖外资转变为了依赖外需。
对于当今世界而言，这一点至关重要——就在数月前，世人还以为，亚洲多少能躲开西方世界目前遭受的金融危机。这种存在缺陷的假设产生了一个推论：即中国——其次还有日本和印度——能通过填补迅速消逝的美国和欧洲需求，在一定程度上承担起全球经济重担。这种愿望忽视了以下事实：除了日本，亚洲目前没有哪个经济体拥有如此规模，来扮演上述角色。但更重要的是，它忽略了亚洲出口型经济模式根深蒂固的程度，以及将其经济转为由内需推动的难度。正如印度议员N•K•辛格(N.K. Singh)所言：“这不可能一蹴而就。”
的确不是。瑞士信贷(Credit Suisse)的杰姆•卡拉贾德(Cem Karacadag)估计，香港和新加坡的净进口部分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高达三分之二，在马来西亚和泰国，这一比例将近二分之一，而韩国和台湾为三分之一。他表示，出口下滑10%的初始影响——不考虑不可避免的失业和消费者信心下降等次级效应，——将使韩国和台湾的经济增长分别下降2个百分点，而对香港和新加坡的影响为7个百分点。
亚洲开发银行(Asian Development Bank)的李金沃(Jong Wha-Lee)表示，近年来地区内部贸易的大幅攀升，掩盖了这样一个事实：亚洲商品最终需求的60%都来自发达国家。随着西方消费者推迟了消费，大量亚洲内部贸易——大量组成部分、投入和资本设备——也随之缩水。好象这还不够糟糕似的，随着游客数量下降，依赖旅游业的经济体也遭到了另一重打击。旅游业占香港、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泰国国内生产总值的5%至7%。此外，如果海湾及其它地区外籍劳工的就业下降速度像预期的那样快，那么从菲律宾到印度等许多依赖劳工汇款的国家也将遭受冲击。
在发展天平的另一端，随着企业陷入亏损，日本正面临工厂倒闭的局面。由于在美国的销量暴跌，领先的汽车制造商丰田(Toyota)警告称，今年其运营亏损将高达4500亿日元（合50亿美元），为1950年以来首次出现亏损。而仅在数月前，丰田还预计盈利6000亿日元。
在中国，经济减速与2007年高达13%的增长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些暂时的迹象——包括银行放贷急速回升——显示，随着政府密集的刺激措施开始见效，去年第四季度降至6.8%的经济增长可能已触底。北京方面很快意识到了经济下滑的严重程度，早在去年11月就宣布出台4万亿元人民币的财政刺激方案。其它许多政府仍在争相效仿。上周，澳大利亚成为最新一个出台大规模刺激方案的国家，宣布额外支出420亿澳元（合290亿美元）。日本陷入僵局的议会正就刺激措施进行辩论，拿出了一系列非常规的措施，包括央行上周决定购入至多1万亿日元的银行持股。
即使这些举动有助于缓解外需冲击的痛苦，更让人忧虑的问题还在后面。北京大学金融系教授迈克尔•佩蒂斯(Michael Pettis)认为，如果中国（和其它国家）想要适应美国消费者必须重建已枯竭的储蓄这样一种现实，它们将必须进行大规模的经济调整，转向由内需拉动增长的模式。
佩蒂斯表示：“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中国的消费增长幅度将恰好与美国消费的降幅相当。”但考虑到美国经济的规模是中国经济的三倍以上，这种调整的幅度可能过高。
“亚洲不再有任何选择，”美国经济战略研究所(Economic Strategy Institute)所长克莱德•普列斯多维兹( Clyde Prestowitz)对此表示同意。他多年来一直警告称，全球失衡是不可持续的。“亚洲必须要开始增加消费，但我不确定我一直在忠告的亚洲领导人是否明白这一点，”他补充称，这要求对信贷发放、税收优惠和监管都进行变革。“出口导向型经济模式已经不管用了。”
如果普列斯多维兹是对的，那么全球危机对于亚洲经济而言，将不仅意味着一次周期性打击。而是表明，当美国消费者不再是最后的买家，而亚洲各经济体开始针对这种情况进行调整之际，它们将开始一场意义深远——同时无疑令人痛苦——的转型。亚洲经济能否战胜这一长期挑战，算命大师们或许可以发表些有用的评论。 |
发表于 2009-2-19 1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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