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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新:论汉武帝

中国历史上有两位开天辟地的帝王,一是秦始皇,一是汉武帝。秦始皇结束了周代的封建制度,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中央集权大一统的帝国。但是这个帝国缺乏统治经验。虽然秦始皇是一位纵横捭阉叱咤风云的人物,开创了中华第一帝国。但这个帝国的寿命却过于短暂,只存在了15年就灭亡了。
汉王朝是中国历史中的第二帝国。这个帝国创生于农民起义。其创业君主刘邦是一个出身草莽行迹近乎无赖与游侠(黑社会领袖)之间的边缘人物。由于一种政治和阶级的包容性,他的集团具有较为宽泛的社会基础,乘动乱纷争之际,终于取得全国政权。
但这个新皇朝几乎不具有法理和意识形态的任何正统性。因此这个帝国在开创之初就陷入了极端不稳定之中。自高帝、吕后至文景的五十年间,内部变乱不断。外部则匈奴交侵,社会深隐危机之中。直到汉武帝的降生,这位班固称之为“雄才大略”的人物,才为这个皇朝开辟了崭新的局面。
汉武帝塑造主流政治意识形态,规划制度,招揽人才,改革内政,建立币制与财政,决战匈奴,拓展外交,不仅重新奠定了汉帝国的制度基础,而且其宏谋远虑为此后直到清皇朝两千年间的中国君主法宪制度提供了一整套相当稳定而成熟的模型和范式。
然而汉武帝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历史人物。叙述评价他的一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司马迁的《史记》成书于武帝太初年间,由于个人的不幸遭际和政治异见,他对武帝这个时代的评述掺入了强烈的个人感情色彩和主观意识的偏见。
班固的《汉书·武帝纪赞》试图纠《史记》之弊,其论汉武曰:
“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然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
如武帝之雄材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以济斯民,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
班固对汉武帝的雄材伟略基本给以肯定。但清赵翼《廿二史札记》则指出其仍有偏颇:“专赞武帝之文事,而武功则不置一词。仰思帝之雄才大略,正在武功”。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论汉武帝,则纯从理学道德史观的角度出发,谓:
“孝武帝奢极欲,繁刑重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使百姓疲敝,起为资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
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统守,爱忠直之言却恶人欺蔽。好贵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顾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清吴裕垂《历朝史案》,则指出:
“宋人竭中国之财力,纳币赂寇,偷安旦夕;致使生民左袒,肝脑涂地。退而渡江航海,竟以议和误国。则武帝所为,又岂宋人所能议乎?”
这个问题问得不错。
从公元前140年汉武帝即位,到公元前87年去世,他一共作了54年皇帝。武帝一生在位期间,主要做了五件大事:一是打退了匈奴对中原的入侵,中华民族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广阔生存空间。
二是变古创制,创立了一套系统完整而且体现着法家之“以法治国,不避亲贵”的政治制度。这种法制传统,成为此后二千年间中华帝国制度的基本范式。
三是将儒学提升为国家宗教,建立了一套以国家为本位、适应政治统治的识形态,从而掌控了主流舆论,并且为精英阶层(士大夫)和社会树立了人文的理想以及价值标准。
四是彻底废除了西周宗法制的封建制度,建立了一套新的行政官僚制度、继承制度和人才拔擢制度。
五是制订设计了目光远大的外交战略,并通过文治武功使汉帝国成为当时亚大陆的政治和经济轴心。
在中国历史上,汉武帝是第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帝王。他的目光从16岁即位之初,就已经超越了长城封障以内汉帝国的有限区域,而投向了广阔的南海与西域。
古今之论汉武帝者,惟清人吴裕垂特具卓识。其论略曰:
“武帝雄才大略,非不深知征伐之劳民也,盖欲复三代之境土。削平四夷,尽去后患,而量力度德,慨然有舍我其谁之想。于是承累朝之培养,既庶且富,相时而动,战以为守,攻以为御,匈奴远道,日以削弱。至于宣、元、成、哀,单于称臣,稽玄而朝,两汉之生灵,并受其福,庙号“世宗”,宜哉!
武帝生平,虽不无过举,而凡所作用,有迥出人意表者。始尚文学以收士心,继尚武功以开边城,而犹以为未足牢笼一世。于是用鸡卜于越祠,收金人于休屠,得神马于渥洼,取天马于大宛, 以及白麟赤雀,芝房宝鼎之瑞,皆假神道以设教也。
至于泛舟海上,其意有五,而求仙不与焉。盖舢舻千里,往来海岛,楼船戈船,教习水战,扬帆而北,慑屐朝鲜,一也。扬帆而南,威振闽越,二也。朝鲜降,则匈奴之左臂自断,三也。闽越平,则南越之东陲自定,四也。且西域既通,南收滇国,北报乌孙,扩地数千里,而东则限于巨壑,欲跨海外而有之,不求蓬莱,将焉取之了东使方士求仙,一犹西使博望凿空之意耳。既肆其西封,又欲肆其东封,五也。惟方士不能得其要领如博望,故屡事尊宠,而不授以将相之权,又屡假不验以诛之。人谓武帝为方士所欺,而不知方士亦为武帝所欺也!
汉武帝是一个变法改制并且取得了伟大成功的帝王,是一个雄才大略规模宏远的君主。他是一个宏扬学术崇尚知识的贤君,也是一个知过而改,虚怀纳谏,任人以贤的明主。
武帝元朔元年的诏书说:
朕闻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
元朔六年诏书又说:
“五帝不相复礼,三代不同法。”
这表明,直到晚年,他仍在求新求变。他始终认为,只要情况变了,政策也要“非期不同,所急异务也”。
元光三年,董仲舒上策论三篇,史称天人三策。武帝召问之曰:
“三代受命,其符安在?灾异之变,何缘而起?性命之情,或天或寿,或仁或鄙,习闻共号,未烛厥理。伊欲风流而令行,则轻而奸改,百姓和乐,政事宣昭,何修何饬而膏露降,百欲谷登……德泽洋溢,施平方外,延及群生?”
[大意是:夏商周三代受命的根据何在?天地之间的灾异为什么而发生?人寿的长短、人性的善恶是根源何在?如何教理?怎样才能做到令行禁止、政事祥和、五谷丰登,使天下百姓都生活得快乐幸福?]
他所提出的这些问题,都是一些具有本体性战略性的大问题,表明此人视野之广阔。他要求作为哲学家的董仲舒不要就事论事地回答,而要讲出“大道之要、至论之旷。这说明他对如何治理国家考虑得很远很深。他所探索思考的不是一时应变之权,而是系统的历史哲学和政治哲学。他晚年曾对卫青说:
“汉家诸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事他认为他所从事的“内兴功利,外事四夷”政策,都是出于创立制度、为后世留下样板和国家安全的考虑。他承认自己的政策会扰民(劳民);他并不希望他的后代效法他的扰民政治,他告诚后代必须警惕而避免重蹈秦朝速亡的覆辙。
翦伯赞描述汉武帝云
“说到汉武帝,会令人想到他是生长得怎样一副严肃的面孔?实际上,汉武帝是一位较活泼、较天真、重感情的人物。他除了喜欢穷兵黜武以外,还喜欢游历,喜欢音乐,喜欢文学,喜欢神仙。
汉武帝,是军队最英明的统帅,又是海上最经常的游客,皇家乐队最初的创立人,文学家最亲切的朋友,方士们最忠实的信使,特别是他的李夫人最好的丈夫。他决不是除了好战以外,一无所知的一个莽汉。”*
我认为,汉武帝是一位承前启后而又开天辟地的真正伟大的君王。在他前古的历史上,他所建树的文治武功无人可及。他的风流倜傥超群绝伦。他的想象力使政治成为艺术。他的权变和机谋令同时代的智者形同愚人。他胸怀宽广,既有容人之量又有鉴人之明。
他开创制度,树立规模,推崇学术,酷爱文学艺术。他倡导以德立国,以法治国。平生知过而改,从善如流,为百代帝王树立了楷模。
在后来的魏武帝、唐太宗、明太祖、奴尔哈亦、康熙皇帝的行藏中,多少似乎都可以看到他的影子。
汉武帝具有超越历史的雄才大略,是一位战略和外交设计的奇才。这种天才使他能运筹帷幄而决胜万里,处庙堂之上,而其武功成就,则足以使西方汉尼拔、亚历山大、拿破仑等驰骋于疆场的将帅暗然失色。
但是,汉武帝绝不是一个超俗绝世的圣者。他好色、骄傲、虚荣、自私、迷信、奢侈享受、行事偏执;普通人性所具有的一切弱点他几乎都具有。但是,尽管如此,即使他不是作为一个君王,而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凡人,那么以他一生的心智和行为,他仍然应被认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机智超群的智者,一个勇武刚毅的战士,一个文采焕然的诗人,一个想象力浪漫奇异的艺术家,以及一个令无数妙女伤魂断魄的荡子,最坏又最好的情人。
他不仅开创了制度,塑造了时代,他的业绩和作为也深深地熔铸进了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与传统中。汉民族之名,即来源于被他以银河作为命名的一个年代——“天汉”。在他那个时代所开拓的疆土,从闽粤琼崖直到川黔滇,从于阗阿尔泰到黑吉辽,勾勒了日后两千年间中华帝国的基本轮廓。而这个帝国影响力所幅射的范围,由成海、葱岭、兴都库什山脉直到朝鲜半岛;由贝加尔湖到印度支那,则扩展成了汉文化影响所覆盖的一个大文化圈。
伟人和天才是无法描画的,是不可思议的,是难以用通常标准衡量的,也是无法用世俗尺度去衡量评估的。
汉武帝的人生充满矛盾。他爱民如子,同时杀人如麻。他用剑犹如用情,用情犹如用兵。在中国历史上,不乏英雄、伟人、壮士、志士和圣者。但是,放置在任何人群中,他都会同样地引人注目。你不可能不钦佩他,也不可能不畏惧他——这就是刘彻。他的诞生据说伴随着母亲梦见红日人怀,他的曾祖父刘邦托梦为他命名为“彘”(野猪)——而他的父亲则解释此字谐音于“智”,为他改名为“彻”,透彻,并赐号日“通”;而他也的确是一位智圆行方、通彻无比的传奇男子。这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位真正的太阳之皇、圣武大帝。
他的政策在他的时代导致了巨大的变革,因而也引起巨大的冲突,巨大的争论,使他成为一位备受争议以至误解的人物。而他生平中最大的错误之一,就是他不幸地阉割了中国历史上一位最天才也最伟大的历史学家,而这个人原来是最能理解他同时崇爱他的。结果此人由于恨用笔来惩罚他;使他身处的这一伟大时代和他的生平成为历史上最有争议的时代。而他汉武帝则从此成为最被误解的一位谜一般的君王。

董仲舒与汉武帝元光决策

 

1
  中国秦汉时代,发生了两件对此后二千年历史影响深远的重大事件。一是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帝国秦的建立。二是汉武帝确立儒家政治思想为国家意识形态,即“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项措施是根据董仲舒的建议而采取的。但是,对如此重大的一事件,其背景和原因何在,历来一直没有讲清楚。
  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五月,汉武帝在主导了对汉帝国的政治控制权力后,再次诏举贤良对策。在这一年,他作出了对内外政策进行“更化改制”的一系列重大决策。在将亲姊妹南宫公主远嫁匈奴的同时,汉武帝也作出了准备大举反击匈奴的决定。在这一年夏,他派名将李广和程不识率军屯驻云中、雁门,准备大规模对匈奴用兵。在内政上,则锐意发动一场新的改革。史称这一系列新政为“元光决策”。   而从理论上和战略上为这一系列重大改革提供了政治思想基础的是一位平民出身的知识分子董仲舒。   当刘彻初次召见董仲舒时就对他说,自从受命登上帝位以来,自己日日夜夜睡不好觉。“今朕获承宗庙,夙兴以求,夜寐以思,若涉渊水,未知所济。”“任大守重,夙夜不宁。”刘彻向董仲舒提出的问题是:“何行而可以章先帝之洪业,上参尧舜,下配三王?”“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子大夫其尽心,莫有所隐,朕将亲览焉。”   由此可见,武帝当时所欲求解的,不只是某些具体的政策措施,而是带规律性普遍性的历史哲学和指导战略。也就是要寻找一个既能总结以往历史教训,又能解决现实问题,从而保证未来稳定和繁荣的长治久安之道。

  2   刘彻对董仲舒的征问一共三次,董仲舒连上对策三篇作答。由于对策的首篇专谈“天人关系”问题。因此这三问三答以“天人三策”为名而载入于史册。   总体而言,董仲舒在对策中提出了五项重大建议:   (1)建立明堂礼制,约束贵族行为;   (2)建立培养官吏的国家太学,从民间选贤良,为平民知识分子开辟通仕之途;   (3)提出一套天人学说,用以约束警策皇帝;   (4)限制豪民占田,节制土地兼并;   (5)以儒家经典统一政治思想,建立国家主流意识形态。   董仲舒上述对策中对后世影响最为深远的,一是建议进行意识形态改革,确立以儒家的政治和历史思想作为汉国家的主流意识形态。二是建立一套考试选贤的文官制度。“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汉书》)   对董仲舒的对策刘彻极为重视,亲自批览,召见面谈。他懂得,一个国家要走向强盛,首要之举是维护社会的安定和建立牢固的有凝聚力的社会组织。而政治意识形态是一种重要的社会动员和组织工具。为了保持社会安定和内部团结,必须抑制豪强兼并,也必须构建一套传承有序的政治意识形态。历来论者多将董仲舒看作“地主阶级思想家”。而我则以为未必然。董仲舒反对豪民兼并土地的思想,代表了当时社会中依附于国家土地的自耕小农的利益。   我认为,董仲舒是汉代庶民知识分子(士)的政治思想代表。而汉武帝出于加强王权巩固国家的需要,也有意要扶植从庶民中出身的一个“士”阶层,以他们作为一种新生的政治力量,用以贬抑和削弱横行不法的诸侯贵族、大地主(豪强)和大商人。其政策倾向也具有庶民政治的明显色彩。

  3   天人关系的核心是天人感应理论。董仲舒的这一理论过去一直被指责为“神学目的论”。其实,天人感应论是一套约束皇帝的理论,是中国古代独特的民权理论。概括言之,董仲舒指出:   政治统治的根本基础在于能否得到人民的支持。民心、民意的支持与否,体现了帝王政德的好坏。政德坏则导致滥刑,酷刑生成冤厉之气,影响天象。天象以灾异示警,警诫帝王必须改良政治。如果多次示警无效,即会导致天命的改变,导致王朝的灭亡。此学说之流弊是西汉后期盛行的儒学神秘主义。而其本义,则是建立一个以天象示警约束帝王政治任意性的制约系统。以限制帝王肆意妄行的无上权威。   这一理论对此后两千年中国政治的影响是巨大的。在某些情况下,大臣经常以“天象示警”的灾异理论对帝王进行告诫。表明这个理论工具在两千年中国政治中,是有效的。   汉武帝重视董仲舒的对策,基本采纳了其全部建议。但是对董仲舒其人,刘彻却并没有重用。原因就是不喜欢这一套“天人”理论。   董仲舒在对弟子讲学时仍然大讲天人感应一套。这一年汉祖庙发生火灾,董仲舒认为是由于皇帝不修德,导致田羛、淮南王刘安等权贵横行。有人盗窃其讲稿报告刘彻。刘彻阅后以妄言诽谤罪将其下狱,几乎杀头。   但数年后,淮南王与田羛政变的密谋暴露,证明董仲舒对田羛的指责是对的。武帝表示歉疚,乃派董仲舒的学生根据《春秋》经义审治刘安之案。董仲舒一生梗直,始终是一个直言快语不识时务、认为原则比现实更重要的迂夫子。   董仲舒是孔子以后,自秦汉至清代二千年间,对中国政治宗教思想影响最大的思想家。西汉学者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材,虽伊吕无以加。”刘歆亦云:“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令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但是,在现代,他所受到的误解似乎也最多。

《淮南子》与汉初政治斗争

  1.建元初年的意识形态辩论
  《淮南子》(即《淮南王书》)是西汉初叶淮南王刘安命手下宾客集体撰作的一部奇书。刘安是汉武帝刘彻的叔父。此书杂采战国以来除儒学以外的百家之言,主要是黄老道家言论。包罗万象,从天地开辟、宇宙洪荒到黄白养生之术,无所不及。但表面上,却似乎丝毫未涉及当时政治与时局。因此,古今论者,都以为这是一部纯学术之书。
此书撰著于景帝一朝的后期,而于汉武帝刘彻即位之初的建元年间进献于朝廷。
  后人读此书,无不以为此书只是一部意在求仙访道博采黄老言的道家之书而已。而黄老道则为汉初文景以来所尊之官学。殊不知,此书乃是建元初年间激烈政治斗争和意识形态辩论的产物。
汉初意识形态论争的焦点是主张尊王攘夷的儒法家(宗荀子及公羊学派),与主张因循旧制、"萧规曹随"无为而治的黄老道家之争。从现代的观点看,前者主张国家主义,后者主张自然放任,即自由主义。
2.汉武帝一度危在旦夕
  建元元年(B.C140)刘彻登基,时年仅16岁。他一登基即重用主张加强王权的儒士出任将相。准备采纳文景时期大为失意的贾谊、晁错一派的政治主张,即对内削弱诸侯、加强中央,对外则抗御匈奴。刘安撰作《淮南子》,其所针对的,就是初登基的汉武帝刘彻。刘彻志在尊王攘夷,削诸藩,破匈奴,实施"大有为"之政。刘安则主张因循旧范,无为而治。由此引申为政策,也就是要坚持汉初旧制,从而保护刘氏诸王集团裂土称王的既得利益。《淮南子》中有"主术训"一篇,专讲帝王之术。
  而建元初年主导政治大势的,并不是已作了皇帝的年轻人汉武帝,而是素好黄老之道的太皇太后窦氏以及诸窦、诸刘列王贵威。窦氏于建元二年临朝干政罢免刘彻所任命的儒学将相,否定刘彻加强王权削弱诸侯的政策方向。这实际是一场未动干戈的宫廷政变。
  在这场政治争论中,甚至汉武帝的舅舅、王太后之弟武安侯田蚡暗中也站到了刘安一边。《汉书》淮南王传记:刘安友善太尉武安侯田蚡。与私语曰:"方今上无太子,宫车一日晏驾,非王而谁可立者?"淮南王大喜,厚赂武安侯。要知道此时之刘彻,年方十七、八岁,正值盛年。如不遇突然之变,发生非正常死亡,怎么谈得上"宫车一日晏驾"?而身居高位(汉太尉领有兵权相当于国防部长)的国舅田蚡,竟然与刘安私下计议关于刘彻的后事问题,并为他选定刘彻这位老叔父作年轻皇帝的继承人。由此可见当时刘彻政治地位之孤弱也。
  建元六年(B.C135年)太皇太后病危,死前天上出现彗星。刘安认为这种天象预兆着"兵当大起",天下将要大乱。于是"治军械,积金?quot;,准备武装起事。于此而可见当时政局之险恶矣!
3.人文学术难以完全超离政治
  建元六年太皇太后窦氏驾崩,刘彻终于主持了大政。元光元年(BC134年)间,他召见名儒董仲舒。董氏向他提出著名的"天人三策",汉武帝决心由此而推行全面改革。此即西汉史中值得大书一笔的"元光决策"。新政的首要方针是改革国家意识形态,即"罢黜百家,首尊儒术"。而所罢黜的百家言中,重点一为主张搞阴谋政治的纵横家言,一为黄老之道也。田蚡死后,刘彻知道了他与刘安的那次密谋。刘彻说:如果田氏仍在,当灭族矣!元狩元年(B.C122年)刘安积蓄已久的反谋终于被揭露,被追究而自杀身死。汉武帝取得了最终胜利。
  这一段史事表明,历史中的人文学术难以完全超离于政治。但是,后人已超越了这场历史斗争。今人谈论汉初黄老之道,无为而治,常称叹称羡。然而,若不参照汉初及建元年间之大形势,汉初儒道两个学派这场大论争就不能真正被理解。今人读《淮南子》无不以为其仅是一部学术著作。其然,其不然乎?

  
何按:汉朝之得名,旧以为“汉水”或“汉中”,非也。刘邦始封“汉中王”,初不欲就国。有进言曰:汉水上应天汉。汉中,据有形胜,进可攻退可守,秦以之有天下。刘邦乃就汉中王。取天下后,国号称“汉”。汉者,天汉,银河之古称也。故汉民族之名,语源来自“天汉”。] 文帝后元七年(前157年,甲申),太子刘启32岁。 夏6月,文帝病甚,托孤周亚夫、卫绾。乙亥,文帝崩。丁未,太子启即皇帝位,是为景帝。 尊母窦皇后为皇太后,立太子妃薄氏为皇后。 [外戚世家: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帝(景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 封太后弟窦广国为章武侯。户11,869。太后兄窦长君(已死)子彭祖为南皮侯,户6,460。 [何按:西汉初叶,功臣(列侯)、外戚及刘姓诸王鼎足而立构成统治集团。皇帝不得不受制之。 而在社会中,在统治阶层与被统治的“小人”之间,出现了一个新的边缘阶层,即“游士”(游学之士)。他们在战国争霸角逐中发挥过重要作用:战略和政略设计、意识形态组织、舆论操纵。在始皇时代成为一种重要的政治边缘力量,威胁于政权,因而被压制(即“焚书坑儒”)。这一边缘政治势力,在刘邦起义和夺取政权及新制度构建中发挥过重要作用(如韩信、陈平、陆贾)。贾谊、晁错也是这个边缘层中的政治代表人物。] 汉景帝前元年(公元前156年,乙酉),刘彻1岁。 7月7日景帝王夫人言梦红日入怀,生刘彻于长安未央宫猗兰殿,乳名彘。讳彻,字通。 其母王美人,共生三女一男。两女后嫁于匈奴,男即彻。汉制,美人俸比二千石。景帝共生13子,彻为第9子。或言第10子。时年,景帝32岁。 5月,复民田半租,三十税一。 匈奴入代边,劫掠而去。派御史大夫陶青至代下与匈奴议和亲。 以太中大夫周仁为郎中令,张凯为廷尉,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宗正,中大夫晁错为左内史。申屠嘉为丞相。 [班固《百官志》:太中太夫,掌论议,无员,多至数十人。秩比千石。属郎中令。中太夫掌论议,属郎中令,其位在太中太夫之下,谏大夫之上。后武帝拨擢中大夫,更名曰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太夫比千石如故。(此元狩五年事。)] 诏减笞刑。 前二年(B155,丙戍),2岁。 冬10月,梁王武来朝。 3月,立皇子德为河间王,阏为临江王,余为淮阳王,非为汝南王,彭祖为广川王,发为长沙王。 4月,文帝母、太皇太后薄太后崩。 令天下男子年20始傅(赋,征役)。(旧法依秦律,傅年为17)。 6月,丞相申屠嘉卒。 8月,以御史大夫陶青为丞相。晁错为御史大夫。晁错上议削藩。 秋,与匈奴和亲。 削赵王邑,又去胶西王六县。 以卫绾为河间王太傅。 前三年(B154年,丁亥),3岁。 冬10月,梁王武、楚王戊来朝。 时上未置太子,景帝与梁孝王宴饮,从容言曰:“千秋万岁传于王”。窦太后喜之。时诸王有欲反之势,孝王乃亲弟,故景帝安抚之。景帝抚之之术也。兄终弟及,殷商之制也。嫡长子继,周制也。儒家重宗法(礼),继承主周制。道家法自然,不反对兄终弟及。 [何按:《史记·梁孝王世家》褚少孙补记:“殷道亲亲,周道尊尊。亲亲者立弟,尊尊者立子。周道,太子死,立嫡孙。殷道,太子死,立其弟。”“方今汉家法周,周道不得立弟,当立子。” 《殷本纪》:“自中丁以来,废嫡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比九世乱。故春秋所以非宋宣公。宋宣公死,不立子而与弟。弟受国死,复反立与兄之子。弟之子争之,以为我当代父后,即刺杀兄子,以故国乱,祸不绝。故春秋曰:君子大居正,宋之祸宣公为之。”(见公羊传隐公三年) 立子之争,涵有宗法权力之争。宗法制下,母以子贵。立梁王,则太后仍为母后,操权柄而贵。立太子,则太子母升为太后,太后成为太太后,其权削矣。故景帝时立嫡之争,涵有母权残余与父权相争之涵义。] 洛阳,东宫大火,焚毁大殿、城室。 晁错更令汁章,诸侯大哗。楚王与吴王通谋欲反。 春正月,景帝诏削吴国之会稽、豫章。书至,吴王叛。 楚、赵、胶东、济南王,淄川、胶西七国合反。发兵西向,以“诛晁错,清君侧”为名,史称“七国之乱”。 景帝从袁盎议,诛晁错。七国兵不止。 2月,遣大将军窦婴,太尉周亚夫平叛,破吴兵。 3月,平七国之乱。斩首十万余级。追斩吴王濞于丹徒。其余六王自杀。 封大将军窦婴为魏其侯。复封七国之后。立楚元王子平陆侯礼为楚王,立皇子端为胶西王,子胜为中山王,徙济北王志为淄川王,淮阳王余为鲁王,汝南王非为江都王。齐王将庐,燕王嘉死。 [何按:吴楚及赵等发动七国之乱。吴王刘濞称:“赵王与匈奴单于有约,燕王北定代、云中二郡,引匈奴铁骑入萧关,合击长安。” 萧关,地约在今宁夏固原县东南,是关中通向塞北的交通要冲,文帝时匈奴南掠烧毁汉廷的回中宫, 即自萧关入。所以,勾结匈奴共同进攻关中是七国反叛总体战略部署的组成部分之一。但是,七国之乱迅速被平定。匈奴只好放弃南下的打算。] 前四年(B153,戊子),4岁。 春,恢复过关用传制度。 4月己巳,立皇子荣为皇太子。 立刘彻为胶东王。 以窦彭祖为奉常。 前五年(B152年,乙丑),5岁。 春正月,始建阳陵。 募民徙阳陵。 遣公主嫁匈奴单于。这位公主为王夫人(后来被立为皇后)所生的南宫公主,系景帝第二女,武帝的胞姊。这是汉代以来以真公主出嫁匈奴单于之始。
时 间
出嫁者身份
出嫁对象
出处
文帝
1.前176年
同上
同上
《汉书·匈奴传》
2.前174年
汉诸侯王女
老上单于
同上
3.前161年
汉宗室女
同上
《汉书·文帝纪》
4.前160年
同上
军臣单于
《汉书·景帝纪》
景帝
1.前156年
同上
同上
同上
2.前155年
同上
同上
同上
3.前152年
汉景帝女
同上
《册府元龟》卷978

(表据王川著《汉景帝传》。) 桑弘羊生(死于B.80年)。 前六年(B151,庚寅),6岁。 夏4月,封卫绾为建陵侯。 [七王乱时,河间王太傅卫绾击吴楚有功,封为中尉。绾以中郎将事文帝,醇谨无他。文帝临终,嘱曰:“绾,长者,善遇之。”故上亦宠任焉。] 秋9月,以无子嗣,废薄皇后。 刘彻金屋藏娇故事当于是年。王夫人谋与窦氏结姻也。王美人命田蚡往游说。王夫人出身微末,但生性聪明温和。巧于应付。她塑造了童年刘彻早熟机敏的个性。 [何按:刘彻自幼蔑视出身显贵盛气凌人的异母兄长和权贵子弟。与其少年为友的是韩嫣、桑弘羊、司马相如一类贵族弃儿或边缘少年。] 王美人命大行请立太子荣母为后,以窥帝意。帝以大行妄议,受诛。 前七年(B150,辛卯),7岁。 冬10月,梁王武来朝。帝使使持乘舆驷,迎于关下。 春正月,废太子荣为临江王。 太子太傅窦婴力谏不可得,乃谢病免归。 太子母栗姬恚恨而死。 2月,免陶青丞相。任太尉周亚夫为丞相,免其太尉。 调济南守郅都为中尉。 [始,都为中郎将,敢直谏。尝从入上林,贾姬如厕,野猪突入。上目都,都不动。上自持兵欲入救,都上前阻曰:亡一姬,复可进。天下所少,宁贾姬乎?陛下纵自轻,奈宗庙太后何?上乃止,猪亦去。太后赐都金百斤。及为中尉,为政严酷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嫉之,侧目以视,号曰“苍鹰”。] 夏4月乙巳,立王美人为皇后。 丁巳,立刘彻为皇太子。 以儒门子弟、中尉卫绾、王臧为太子太傅、少傅。 [王臧、鲁申公弟子。“申公,鲁人也,又称申培公。少从齐人浮丘伯受《诗》。申公亦精《春秋》,受谷梁学于荀子,浮丘伯,而传于瑕丘江公,即“谷梁春秋”。刘邦过鲁,申公以弟子从师入见鲁之南宫。(浮丘伯,荀卿弟子也。)傅楚元王孙刘戊。戊立为王,胥靡申公。”七国乱后,申公杜门不出。“弟子自远方受业者千余人。兰陵王臧从之受《诗》,已通,事景帝为太子少傅”。“及代人赵绾亦尝受《诗》申公。 [何按:值得注意者,武帝的两位师傅赵绾、王臧皆是儒生,且都是治《诗经》的学者。自孔子始,《诗经》即与政治和政教密切联系。子曰:“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以《诗》艺作为政治寄托和讽喻的工具。 公羊学,今文家言尤如是。 儒家六艺:诗、书、礼、乐、易、春秋。秦焚《诗》、《书》,即因《诗》可以用作政治讽喻之象征。而《书》,即“周道”,重讲天命与人德,反对暴力与暴政,与秦道(以暴力取天下,以酷法治天下)大不合。儒家尤反对以暴政治天下,故始皇必焚之。 汉昭帝死后,昌邑王立,被霍光废,责其师卜式。“何以无谏书”?或答:“臣以《诗经》三百五篇当谏书,是以无谏书。”使者具闻,得减死论。 孟子云:“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刘彻少年时即以此为自任也。] 以汲黯为太子洗马,郑当时为太子舍人,二人乃黄老之士。 [何按:汉初儒法与黄老学之分,不惟学术不同,亦有地域之分别。儒学乃邹鲁学。黄学乃齐学,老学乃楚学。黄学主神仙家言,即方仙道也。法家之学乃郑韩赵之学,起于子产。子夏传儒,兼授法术,其学成于李悝、吴起,再传于商鞅、荀卿、韩非,而尊盛于秦。武帝治国以儒公羊今文经学为本,治术采行法家刑名,养生则亦杂信神仙家,并未尽废百家言也。] 以刘舍为御史。 中元年(B149,壬辰),8岁。 关西地震。 夏4月,赦天下,赐民爵一级。齐儒辕固生为博士,与黄生廷辩汤武事。面折窦太后,贬讥黄老道曰“此家人言耳”。太后欲杀之,为景帝所救。 [何按:汉初儒老之争,非单纯观念之争,而有重大现实涵义。老子主张不尚贤,而儒家则主张尚贤、传贤。 不尚贤,即听任自然,世官世守,世卿世禄,不变革贵族自然而传递的政治特权。 尚贤、用贤,即禅让制,实施权力财产的重新分配。以意识形态掩饰着关于汉初诸王诸侯制度合法性的重大辩论。老学主张顺应之道,儒家主张变革之道。故刘彻欲大有为,后乃弃黄老而采尊儒术也。] [《汉书·儒林传》:辕固,齐人也。以治《诗》孝景时为博士,与黄生争论于上前。黄生曰:“汤武非受命,乃弑也。”固曰:“不然。夫桀纣荒乱,天下之心皆归汤武,汤武因天下之心而诛桀纣,桀纣之民弗为使而归汤武,汤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为何?”黄生曰:“‘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纣虽失道,然君上也;汤武虽圣,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不正言匡过以尊天子,反因过而诛之,代立南面,非弑而何?”固曰:“必若云,是高皇帝代秦即天子之位,非邪?”于是上曰:“食肉勿食马肝,未为不知味也;言学者母言汤武受命,不为愚。”遂罢。窦太后好《老子》书,召问固。固曰:“此家人言耳。”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乃使固入圈击彘。上知太后怒,而固直言无罪,乃假固利兵。下,固刺彘正中其心,彘应手而倒。太后默默,亡(无)以复罪。后上以固廉直,拜为清河太傅,疾免。武帝初即位,复召固,以贤良征。诸儒多嫉毁曰固老,罢归之。时固已九十余矣。公孙弘亦征,仄(侧)目而视固。固曰:“公孙子,务正学以言,无曲学以阿世!”诸齐以《诗》显贵,皆固之弟子也。 窦太后指儒学为“城旦语”,本于秦之典故。李斯议焚坑疏云:“诗书百家语者,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故云。] 中元二年,(B148,癸已),9岁。 2月,匈奴入燕。 景帝闻报,下令中止与匈奴和亲,并命令边郡吏民予以抵抗。在汉郡抗匈奴战斗中,曾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名闻天下的卫尉李广屡立战功。李广,秦名将李信之后也。 3月,临江王刘荣坐侵太庙地,3月景帝下诏征召之,命中尉郅都审案,临江王自杀。 以太后故,帝免郅都,旋改任雁门守。 [何按:景帝以小罪任酷吏逼死刘荣,刘彻将来乃为惠帝也。] [临江王囚,欲得刀笔为书谢上,郅都禁吏不与。窦婴知之,使人与之。临江王作书谢上,因自杀。] 4月,立皇子越为广川王,子寄为胶东王。 7月,更郡守为太守,郡尉为都尉。 9月,梁王恨袁盎,遣刺客刺杀之。景帝究治其罪,梁王客羊胜、公孙诡引咎自杀。 中三年,(B147,甲午),10岁。 冬11月,罢诸侯国御史大夫官。 春正月,废皇后薄氏死。(注:据《景帝纪》臣瓒曰。) 夏4月,禁酤酒。 免周亚夫丞相,以御史大夫桃侯刘舍为丞相。 立皇子乘为清河王。 匈奴数掠扰汉地。景帝命中尉魏不害率车骑(骑兵)、材官(步兵)驻扎于代、高柳(今山西阳高县)等地,为备。 春,匈奴内变。匈奴王於军率部属来降。 9月,蝗灾。 11月庚子日,景帝封匈奴王於军为安陵侯,户一千五百。此举打破刘邦所立无军功不得封侯的祖制。 中四年(B146,乙未),11岁。 4月,建德阳宫(景帝庙)。 中五年(B145,丙申),12岁。 立皇子舜为常山王,以《诗经》博士韩婴为王子傅。 5月,封王皇后兄王信为益侯。 8月,易诸侯国丞相名为相,从此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 司马迁诞生。 (一说为武帝建元6年,公元前135年。当以本年为是。)迁乃司马谈独子。左冯翊夏阳人(今陕西韩城)。 匈奴东胡王卢它之(其父卢绾原为刘邦重臣、封燕王)来降。景帝封之为亚谷侯(封邑在河内郡),封户1500。 (对匈奴降者中重要人物亦封侯的做法,以此为始。) 中六年(B144,丁酉)13岁。 冬10月,梁王朝。求入侍,不许,归国。 2月乙卯,行幸雍,祭五帝。 4月,梁王死,7月,追谥孝王,窦太后极悲愠。 成阳共王、汝南王死。 诏分梁为三国,梁王王子皆封为王。 夏,改官制。命廷尉改称大理,将作少府改称将作大匠,主爵中尉改称都尉,长信事改称长信少府,将行改称大长秋,大行改称引人,奉常改称太常,典客改称大行,治粟内史改称大农。 6月,匈奴入雁门,至武泉,8月,入上郡,取苑马。 [何按:此役汉军吏士战死者达两千余人,这是景帝在位时期,匈奴人入汉境劫掠规模最大的一次。景帝闻报,派遣了“中贵人”跟随名将李广训练军队,以抗拒匈奴;此时,受景帝任命的另一位著名将领程不识也在边界战备中立功。] 减笞数,并制令,改笞背为笞臀。 后元年(B143,戊戌),14岁。 正月,下平冤狱令,赦天下。诏允审判不服者可上诉,直至廷尉。 条侯周亚夫因小过下狱,绝食5日,呕血而死。 3月,大赦天下。 7月,免刘舍丞相。 8月,以御史大夫卫绾为丞相,封建陵侯。卫尉南阳直不疑为御史大夫。 后二年(B142,乙亥),15岁。 正月,雁门太守郅都出击匈奴。有斩获。 以太后命,免郅都,以冯敬继任。 太后杀郅都。以宁成为中尉。 3月,匈奴复发兵进犯雁门,冯敬战死。征车骑与步兵往屯雁门。 以岁歉,禁内郡喂马粟米。 [何按:卫尉一官,《百官表》云:掌宫门屯卫兵,景帝初,更名中大夫令,后元年复为卫尉,长乐建章甘泉卫尉,皆掌其宫。颜师古引《汉旧仪》云:卫尉寺在宫内。胡广云:主宫阙之门内,卫士于周垣下为区庐,若今之仗宿屋也。卫尉所掌必为南军。 卫尉掌南军,而汉制尚有郎卫,为郎中令所领。《表》、《志》及《汉旧仪》,皆列郎中令于卫尉之前,其与卫士虽同为宿卫宫廷之职,所掌又皆宫门内外之事,故马端临《通考》(同上引)以为郎卫与卫士均属南军。南军有郎卫兵卫,掌天子宿卫,北军则止于护城。《百官表》:郎中令秦官,掌宫殿掖门,武帝初元元年更名光禄勋。臣瓒曰:主郎内诸官,故曰郎中令。汉制宫卫凡四官,少府、光禄勋、执金吾、卫尉。 郎卫为诸侯及公卿大夫子弟之为郎者,郎中令掌之(《百官表》);卫士以郡国之材官骑士更给于中者,卫尉掌之(《盖宽饶传》)。郎卫初无定员,更直执戟,宿卫门户,出则充车骑。东方朔、扬雄皆以执戟为郎。 郎者,廊也。通道警卫曰郎卫。] 后三年(B141,庚子),16岁。 正月甲寅,太子行冠礼。 下诏勉农重农。 甲子,孝景帝崩于未央宫。卒年48岁。景帝体弱多病,又好色,多内宠,故早逝。 太子刘彻即皇帝位。 2月癸酉,景帝葬阳陵。 尊祖母前皇太后窦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母王氏为皇太后。(王太后凡立25年,后景帝15岁,于元朔3年崩,与景帝合葬阳陵。) 3月,封皇太后同母弟田蚡为武安侯,田胜为周阳侯。 武帝建元元年(B140,辛丑),17岁。 10月,以“建元”为年号。中国历史从此以年号纪元。帝王以年号纪元,创始于武帝。 [赵翼《廿二史札记》:古无年号。至武帝始创为年号,朝野上下俱便于记载,实为万世不易之良法。然武帝非初登极即建年号也。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长星见曰“元光”,三元以郊得异兽曰“元狩”。是帝至元狩始建年号,从前之建元、元光乃“元狩”后重建嘉号,追记其岁年也。武帝自建元至元封,每六年一改元。太初至征和,每四年一改元。征和四年后,但改为后元年,而无复年号,盖帝亦将终矣。] 下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诏丞相、御史、列侯、中二千石、二千石诸侯相举贤良方正直言敢谏之士。 ①马克思:“一个统治阶级越是能吸收被统治阶级中最优秀的分子,它的统治越是巩固。越是危险。”(《资本论》第3卷第780页) [何按:《资治通鉴》记本年召见董仲舒策问。“冬十月,诏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对者百余人。广川董仲舒对曰:‘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工)具也。’天子善其对。时董氏年已近六十岁。董氏生于高帝九年,以治《春秋》公羊学,孝景时为博士。《汉书·匈奴传》称董仲舒亲见四世(高帝、文帝、景帝、武帝)之事。 [汉高祖11年下“求贤诏”:“今天下贤者智能,岂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之不交故也。今贤人已与我共平定矣,而不与我共安利之,可乎?贤士大夫有肯从吾游者,吾能尊显之!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汉武帝求贤意亦仿高祖也。 ②贾山《至言》:“秦始皇居灭绝之中,而不自知者,何也?天下莫敢告也。其所以莫敢告者,何也?无养老之义,无辅弼之士,无进谏之士。” 丞相卫绾奏:“所举贤良,或治申、韩、苏、张之言,乱国政,请皆罢奏。”曰“可”。贬黜诸家不用其从政自此始。 初征公孙弘为博士,董仲舒为江都相,严助为中大夫。 [何按:呈此一改汉初之轻儒政策。《史记·黥布传》:高祖语随何:“为天下安事腐儒?”郦食其传:“高祖好溺儒冠。”陆贾传:“陆生时好前称说诗书,高祖骂曰:乃公马上得之,安事诗书?”汉书儒林传:“孝文本好形名之言。及至景帝不任儒者,而窦太后又好黄老之术,故博士具官,未有进者。”] 举行皇帝大婚大典,册立陈阿娇为皇后。 2月,行三铢钱。 夏4月行新政。诏立学校之官。 5月,诏修雍之祠,开立乐府,乐曲入礼。 赦吴楚七国奴输在官隶者。 6月,以窦太后命,免丞相卫绾退老归。 以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欲推行新制及儒家政治。 以桑弘羊为侍中,入宫主司财计,时年13岁。 [《食货志》:“弘羊,洛阳贾人之子。以善心计,年十三傅中。”洛阳乃周公所建居殷贵族之名城,在汉代亦为通都大邑。“东贾齐鲁,南贾梁楚”,商业最为发达。吕不韦失相后曾谪居洛阳。贾谊亦曾为“洛阳少年”。] 秋7月,诏罢苑马以赐贫民。 议设立明堂,以朝诸侯。 为询,明堂礼制,遣使征鲁申公。申公,宿儒,曾从学于荀子。征问明堂、巡狩、改历、服色古制。申公乃赵绾、王臧师也。 申公,儒林列传作申培公。集解引韦昭曰“培”,申公名。 [儒林传:“武帝初即位,王臧乃上书宿卫,累迁,一岁至郎中令。(引)及代人赵绾亦尝受《诗》申公,为御史大夫。绾、臧请立明堂,以朝诸侯。(用尊皇威也)不能就其事,乃言师申公。于是上使束帛加璧,安车以蒲裹轮,驾驷以迎申公。”] [何按:立明堂之制,以订诸侯朝觐之礼。盖武帝登基年少,诸侯王或为叔,或为从兄、兄长,蔑礼而不尊。 建明堂朝觐之制,序上下尊卑之礼,有尊隆王权之作用。此遂成为当时政治斗争一大焦点。 又儒家尊周礼,尚宗法及父权。而道家法殷礼、宗法不明、母权舅权为尚。此亦当时儒道斗争之一大争端。明堂之制遂成为斗争之焦点。] 建元二年(B139,王寅),18岁。 武帝于本年始,推行一系列新政。计其大事者: (1)令列侯归就国 (2)除关传 (3)以周礼为汉制 (4)谪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 [《通鉴》:“魏其、武安侯俱好儒术。令列侯就国,除关(除割据)。以礼为制,以兴太平。举谪诸窦宗室毋节行者,除其属籍。时诸外家为列侯,列侯多尚宗室,皆不愿就国。以故,毁新政日至窦太后太后。太皇太后好黄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赵绾、王臧等务隆推儒术,贬道家言。是以窦太后滋不悦。] 冬10月,以窦太皇太后折阻新政,御史大夫赵绾请“诸政事毋奏东宫”(窦氏太皇太后所居地)。太皇太后闻之大怒,密访绾、臧阴过以让上。遂下狱,皆自杀。废明堂等诸议。王臧乃武帝为太子时师傅,与赵绾同受诗于鲁申公。申公免归。 以太皇太后命,丞相窦婴、太尉田蚡免官。 太皇太后乃以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 3月,以许昌为丞相。 至此,武帝建元新政皆废,此即“壬寅”年之政变也。 纳卫子夫为夫人。 [《汉书·外戚传》:建元二年上巳节,武帝拂霸上,过平阳公主。(主乃武帝姊,平阳侯曹寿妻。寿,曹参曾孙也。)主引见所侍美人,皆不悦。既饮,讴者进,帝独悦子夫。帝起更衣,子夫侍尚衣轩中,得幸。还出欢甚,赐平阳公主千金。主因奏子夫入宫。子夫上车,主抚其背曰:“行矣!强饭勉之。即贵,愿无相忘!”入宫岁余,以陈后妒,为宫婢,不复见幸。后武帝择宫人不中用者斥出之,子夫得见,涕泣请出。上怜之,复幸。遂有身,尊宠。召见其兄卫长君、弟青侍中。子夫生三女,元朔元年生男据,遂立为皇后。] 以卫子夫同母弟卫青为建章监,旋迁太中大夫、典护军。 [建元二年春,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长公主女,无子,妒。长公主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宫,未知名。长公主执办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 [何按:建元新政一年而失败。当时诸窦氏及诸刘氏贵族暗中已向太皇太后提出了更换皇帝的要求,武帝之所以得到保全,全靠窦氏长公主之迴护。《通鉴》记:“帝之为太子,公主有力焉。及即位,妃为皇后。窦太主恃功,求请无厌,上患之。皇后骄妒,擅宠而无子,与医钱凡九千万,欲以求子,然卒无之,后宠渐衰。王太后谓帝曰:“汝新即位,大臣未服。先为明堂,太皇太后已怒。今又忤长公主,必重得罪。妇人性易悦耳,宜深慎之。”上乃于长公主、皇后稍加恩礼。 田蚡以侯家居,虽不任职,以王太后故亲幸,数言事,多效。] 4月,初置茂陵邑,徙郡国豪强于茂陵。 ① 徙豪强,没其田产,以其所占田非命(名)田也。所以田产得充为公田,后用以赐封军功得爵者。“命,谓爵命也。命家,谓受爵命一爵为公士以上,令得田公田,优之也。”“一爵曰公士者,步卒之有爵为公士者”。公士乃武帝时二十等爵之第一级,是免徭役成为自由民之条件。 [平准书:“当此之时,网疏而民富。役财骄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武断于乡曲。物盛而衰,固其变也。”] 任司马谈为太史丞,督建茂陵。 [何按:司马氏世为史官,善占星风角之术,故以督造陵寝,掌风水也。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自述其学术由来云:“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扬何,习道论于黄子。”] [又,太史公亦掌天下财计。如淳引《汉仪注》:“天下计书,先上太史公,付上丞相。”] 以吾丘寿王为太中大夫。主中秘。 武帝与大臣复议晁错案,以为冤,平反。务摧抑诸侯王策。 淮南王刘安献《鸿烈》(或说献书年为建元初年。不足信。) [刘安乃武帝之从父。约生于元帝元年(前179),文帝八年封侯。父故淮南厉王刘长。安为长子。其为人多才艺。文帝十六年继父号封淮南王。此书系统纂述黄老派学术。“鸿,大也。烈,明也”。此书乃当时儒道激烈论争、意识形态与政治斗争之产物也。故太史公言:“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耶?” 书中批评:“上多故则下多诈,上多事则下多恣,上烦扰则下不定,上多求则下交争。”主张:“权衡规矩,一定而不易。不为秦楚变节,不为胡越改容。一日刑之,万世传之,而以无为为之。”实乃有所针对也。后刘向易书其名为《淮南子》,置《诸子略》内。] [《淮南》书原三篇,今仅传内、外篇,佚中篇。《汉书·楚元王传》记: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事,及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见。”刘向父刘德,武帝时治淮南狱得其书。刘向幼而读诵,以为奇。此似即《淮南子》中篇也。] 田蚡与淮南王刘安暗中策划政变,未果。 [刘安入朝,武安侯田蚡迎之霸上。谓安曰:今上无太子。大王亲高皇帝孙,以仁义,天下莫不闻。即宫车一旦晏驾,非大王当谁立者?刘安大喜,厚遗武安侯金财物,阴结宾客,付循百姓。为叛逆事。案当时武帝方18岁,何言“晏驾?”晏驾者,废之也。则当时太皇太后及朝野皆有废立之意。田蚡乃刘彻至亲,亦感不安,故阿附于淮南王,欲求长自保也。由此可见,当时淮南王刘安之位尊势大之态。 《史记》田蚡貌侵,生贵甚。景帝晚年,田蚡为太中大夫,蚡善辩有口才,学兼儒墨名法。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称制。所镇抚多有田蚡宾客计策。蚡弟田胜,封周阳侯。建元初,蚡欲用事为相,进名士家居者贵之,欲以倾魏其诸将相。建元元年,卫绾免相,上议置丞相、太尉。蚡从门客籍福说,微言王太后风上,让丞相于窦婴,自居主兵权之太尉。又以为诸侯王多年长,上初即位,富于春秋,蚡以肺腑为京师相,非痛折节以礼屈之,天下不肃。及交游诸侯。 治宅甲诸第,田园膏腴,后房妇女百数,诸侯奉金玉狗马玩好,不计其事。

建元三年(B138,已酉),19岁。 春,河水溢于平原。大饥,人相食。 帝入终南山射猎,自称“平阳侯”。践踏农田,民皆呼骂,如跋扈子。 [是岁,上始微行,北至池阳,西至黄山。(扶风槐里县)南猎长阳,东游宜春。与左右卫能骑射者期诸殿门,常以夜出,称平阳侯。(平阳侯曹寿尚帝女弟平阳公主,见恩庞。帝以此暗结功臣子弟以制诸窦也。)常入南山下,射鹿豕狐兔。] 建上林苑,傍南山而西向,周袤三百里,设离宫七十所,苑中饲养百兽,供皇帝秋冬射猎。 东方朔作赋谏之。 罗致文士司马相如等。 [何按:此时汉武帝之所以四出游猎,大建上林苑招文学之士,一是示诸窦政敌以驰骋游猎失志之态,二是为了争人才,造舆论。时诸侯好养士,尤好文学之士。(文学概念今古不同。汉之文学今之学术也。文学之士即通文理,有学艺之士。) 梁孝王招延四方豪杰,山东游士莫不至,如齐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汉书卷45)公孙诡能文,作《文鹿赋》诵梁王谓:“叹丘山之比岁,逢梁王于一时。”司马相如旧亦从梁王游,作《子虚赋》。后为武帝所招,遂多作颂圣之辞。] [梁孝王筑东苑,方百余里。(史记)梁孝王好宫室苑囿之乐,作菟园。园中有白石山,山上有肤寸石,落猿岩,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凫渚,宫馆相连,延亘数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靡不毕备。王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西京杂记) 武帝造上林苑,仿之也。枚乘作“菟园赋”,相如作“上林赋”。 魏晋以前,除了帝王宫殿和苑囿以外,私家是很少有园林的。梁孝王的菟园是第一个。《史记》说:“孝王筑东苑,方三百余里。”菟园大概就在东苑之内。《西京杂记》记园的内部建筑说: 梁孝王好宫室苑囿之乐,作曜华之宫。作菟园。园中有白室山(一作百灵山),山上有肤寸石,落猿严,栖龙岫。又有雁池,池间有鹤洲凫渚宫馆相连,延亘数里。奇果异树,瑰禽怪兽。靡不异备。王与宫人宾客,弋钓其中。 《说文》:“园树果,囿树菜也。”《周礼》:“场人掌国之场囿,而树之果疏珍异之物,以时而藏之。凡祭祀宾语,供其果疏。 《三辅黄图》:汉上林苑,即秦之旧苑也。……茂陵富民袁广汉藏镪巨万,家僮八九百人,于北山下筑园,东西四里,南北五里。激流水注其中。构石为山,高十余丈,连延数里。养白鹦鹉、紫鸳鸯、青兕、奇兽珍禽,委积其间。积沙为洲屿,激水为波涛。致江鸥海鹤,孕雏产,延漫林池。奇树异草,靡不培植。屋皆徘徊连属,重阁修廊,行之移昝,不能遍也。 广汉后有罪,诛。没入为宫园。鸟兽草木,皆移入上林苑中。 上林苑中以养百兽禽鹿,尝祭祠祀宾客,用鹿千枚,麇兔无数。飞具缯缴,以射鸟雁,应给祭祀酒。每射收得万头以上,给太官。 上林苑中天子秋冬射猎,取禽兽无数实其中。离宫观七十所,皆容千乘万骑。 武帝时,使上林苑中官奴婢及天下贫民赀不满五千徒置[苑]中养鹿。因收抚鹿矢,人日五钱。元帝时七十亿万,以给军击西域。(《汉官旧仪》卷下,页八) 上林宛令一人,六百石。主苑中禽兽。(《续汉书·百官志》) 不西郊有苑囿,林薮麓泽连亘,缭以周垣四百余里。离宫别馆,三百余所。(《三辅黄图》卷四) 太仆牧师诸苑三十六所,分布北边四边。以郎为苑监。宦官奴婢三万人。养马三十万匹。(《汉仪注》,《三辅黄图》卷四引)] 帝勇武有猛力,好自击熊、豕,驰逐野兽。司马相如作赋谏之。 [《淮南·主术训》:“桀之力,制辂伸钩,索铁胁金,椎移大牺,水杀鼋(鳄)鼍,陆捕熊罴。然汤革车龟乘,困之鸣条,擒之焦门。”似即影射武帝也。] [《管子·宙合》:“贤人之处世也,知道之不可行,则沉抑以避罚,静默以谋免,避之也。夏之就清,冬之就温也,可以无及于寒暑之灾矣。”武帝嬉戏上林,似采此道以避太皇太后。] 春,黄河决口,大饥,人相食。 赐徙茂陵者户钱二十万田二顷。(赐予“命田”) 7月,闽越攻东瓯,告急于汉。 天子问田蚡。蚡曰:“不足与救。”武帝乃阴遣严助发兵救东瓯。东瓯举国内徙于江、淮间。 [严助,会稽吴人,严夫子子也,郡举贤良,对策百余人,武帝独善助对,由是独擢助为中大夫。建元3年,闽越举兵围东瓯,东瓯告急于汉。时武帝年未二十,以问太尉田蚡。蚡以为越人相攻击,其常事,又数反覆,不足烦中国往救也,自秦时弃不属。上曰:“太尉不足与计。吾新即位,不欲出虎符发兵郡国。”乃遣助以节发兵会稽。会稽守欲距,不为发。助乃斩一司马,谕意指,遂发兵,浮海救东瓯。闽越引兵罢。] [何按:此是建元新政失败后,刘彻所为之一件大事。所谓“不欲出虎符发兵”,诡词也。当时兵权不在武帝手中。田蚡已废不居太尉家居,太尉之职空缺。兵权在太皇太后手中矣。借此举,汉武帝乃取得征天下兵之权也,从而避开窦氏及太尉之控制。 9月,招选天下文学才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 [前后得朱买臣、吾丘寿王、司马相如、主父偃、徐乐、严安、东方朔、枚皋、胶仓、终军等,并在左右。是时帝将欲征伐四夷,开置边郡,军旅数发,内改制度,朝廷多事,国家急需人材。 上常令严助等与大臣辩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诎。尤其亲幸者,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相如常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唯严助与寿王特见任用,而助最先进。] 发布招募使月氏勇士榜文。 郎官张骞应募出使西域。 [何按:此行主要使命是寻找大月氏,并探查西域之地理人文情况。为打击匈奴作外交准备。] 新建期门军,以卫青统帅之。 [何按:此又一件大事也。更改军制,任命卫青建立起一支忠于自己的新军。至此,表明刘彻已逐步恢复了对国家权力的控制。 汉武帝内史:“建元三年,仲春,太后王氏偕帝登长乐游台,帝感极而泣,慷慨作歌。”这是这位年轻皇帝的胜利之歌也。] [何按:武帝自初即位,招选天下文学才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四方士多上书言得失,自炫者以千计。上择其优异者宠用之。辟察举制,有意培养一个平民出身的士人阶层,以功封侯得土,形成后来之庶民封侯,布衣卿相,而与世官世禄之古典贵族阶层相制衡。] 建元4年(B137,甲辰)20岁 南越王赵佗死,孙赵胡立。 六月,大旱,有风赤如血。 建元5年(B136,乙巳)21岁 罢旧三铢钱,行新铸半两钱,欲统一币制。 [何按:汉初诸侯国有铜者皆可自铸钱,富民亦可私铸。币制混乱,轻重不一。至此开始统一币制。] 初置“五经博士”。表明武帝又决意再度推行重儒政策也。 5月,大蝗。 秋8月,广川王、诸河王薨,国除。 建元6年(B135,丙午)22岁 彗星见。 太皇太后病危。 淮南王安以为“兵当大起”,私“治军械,积金粟”,欲乘天下有乱则起兵。 5月丁亥,窦氏太皇太后崩,葬霸陵。 6月,免周昌丞相,以田蚡为丞相。 [“窦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丧事不办,免。] [田蚡聚财揽权,多任私属为重臣。 上乃曰:君除吏已尽未,吾亦欲除吏。尝请考工地益宅,帝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库?乃稍逊。”] 8月,闽越击南越,南越使书告武帝,武帝派大行王恢等将兵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击之。 闽越人杀其王郢,汉兵还。 淮南王上书反对武帝用兵平越。 遣司马相如入蜀告谕宣民。 [司马相如,蜀人。妻卓文君。卓氏先祖,蜀中之巨富,以盐铁致富。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富至僮千人。] 是岁,以汲黯为主爵都尉(司授爵事)。黯为人耿直,武帝为太子时,曾为太子洗马。敢当面责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岂可得乎? 任韩安国为御史大夫 匈奴来请和亲,下廷议。 王恢主战,韩安国主和亲。武帝乃同意和亲。 元光元年(B134,丁未)23岁 冬11月,初令郡国岁举孝、廉各一人。是为察举征辟制度之起源。 夏4月,赦天下,赐民丧子者(无子者)爵一级。复七国宗室前绝属者。诏天下献书。 [刘歆《七略》:“武帝广开献书之路,百年之间,书积如丘山。故外有太史博士之藏,内则延阁广内秘室之府。”] 5月,武帝诏举贤良、文学,亲策之。 [武帝诏曰: “今朕获奉宗庙,夙兴以求,夜寐以思,若涉渊水,未知所济。何行可以率先帝之洪业休德?咸以书对,著之于篇,朕亲览焉”。(略) 《武帝纪》:于是董仲舒、公孙弘等出焉。董氏传详录此次对策谈话。略曰:“朕之不敏,不能远德,此子大夫之所睹闻也。贤良明于古今主事之体,受策察问,咸以书对,著之于篇,朕亲览焉。”(于是董仲舒公孙弘复出焉。)] ①董仲舒对策事,或曰在建元初年,或曰在元光五年,实应在本年。详考见王先谦《汉书补注》。及《吕思勉读史札记》“汉儒术盛衰”条。 上亲策问以古今治道及天人关系,上书应对者百余人。董仲舒上对策三篇,史称“天人三策”。 董仲舒建议: (1)建立明堂礼教制度,约束贵族行为, (2)立学校,从民间选贤良,为平民知识分子开辟通仕之途, (3)提出天人感应学说,用以约束警策皇帝, (4)限民命田,防止土地兼并。 (5)统一政治思想。 [复召董仲舒对策,建议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材孝廉,皆自仲舒发之。] 董仲舒建议“限民名田”。“以塞兼并之路。”“以塞兼并之路”。(《史记·平准书》:“贾人有市籍者及其家属,皆无得名(命)田,以便农。敢犯令,设入田僮。”《索隐》:“谓贾人有市籍不许以名占田也。若贾人更占田,则没其田及僮仆,皆入之于官”。) [《汉书·食货志》董仲舒言于上曰:“古井田法虽难率行,宜少近古,限民名田,以瞻不足。”上武帝书云:“故贫民常衣牛马之衣,而食犬彘之食。重以贪暴之利,刑戳妄加,民愁无聊,亡逃山林,转为盗贼,赭衣半道,断狱岁以千万数。汉兴,循而未改。”(食货志)] [董氏之天人感应论实际是一种约束皇帝的政治理论,其流弊成为言说谶纬的儒学神秘主义。而其本义,则是建立一个以天象示警约束帝王政治行为的制约系统,以限制帝王的肆意和无上威权。 这个系统在两千年中国政治中,是有效的。又,武帝重用迷信方士,也与天人理论有关。天人理论用灾异吓唬皇帝。方士则称可以方术消弭天灾,消灾解难,助皇帝长生不老,天下太平。故武帝以之为国师,直到死前方悟。 武帝与仲舒所讨论的第一问题是天人关系,即天命与自由人意(帝王)的关系。若必尊天命,则事事无为,一切顺应可也。若人意可选择,则当求大有为。董氏以天人感应提出天命人为,天择人为的新哲学。“刑罪少,则阴阳和,四时正,风雨时,草木畅茂五谷繁熟,六畜遂字,民不夭厉,和之至也。”(严安上书) 董仲舒《对策》曰:“《春秋》大(何按:动词)一统者,天地之常经(何按:径也),古今之通谊(义)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僻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见《汉书》本传) 所谓除儒学外,“皆绝其道,勿使并进”,即不使其成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并非主张禁绝百家言也。武帝采纳其义,独尊儒术,但并不废百家杂言。 《汉书》:董氏对策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义匡正,王敬重焉。 [何按:董仲舒学术,实本于齐学。《汉书·儒林传》: “武帝时,江公与仲舒并。仲舒通《五经》,能持证,善属文。江公讷于口,上使与仲舒议,不如仲舒。而丞相公孙弘本为公羊学,比辑其议,上卒用董生,因尊公羊学。诏太子受《公羊春秋》,由是公羊大兴。 宣帝即位,闻卫太子好谷梁,以问丞相韦贤。言谷梁子本鲁学,公羊氏乃齐学也。宜兴谷梁。” 齐鲁皆宗儒学,然学术不同。齐学中杂管子务实世用之术,又有邹衍五德终始之论。鲁学则纯儒以礼乐之学为重也。齐学者,今文之始。鲁学者,古文之始也。] 秋,匈奴来请和亲。天子下其议。 大行王恢,燕人,习胡事。提出拒和亲,以兵击之。 韩安国以为“行数千里与之争,人马疲乏。不如和亲。” 上乃许之。以宗室女子嫁入匈奴。 以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屯云中;(面对单于王廷) 以中尉程不识为车骑将军,屯雁门。(护卫长安)备边练兵。 [盖匈奴政属分为三部。中央为单于庭。东为左贤王庭,西为右贤王庭。单于庭与左右贤王各有份地。匈奴乃游牧军事奴隶制帝国。汉初以来,虏汉地人民为奴婢者,几近百万。其军事力量30万,奴隶相当于其总人口之泰半。 “汉时匈奴王廷直代、云中。左方王将直上谷,以往至岁貊、朝鲜,右方王将直上郡,以西接月支、氐、羌。此其大略也。”(明于慎行《读史漫录》) 钱穆谓:汉武击匈奴,采用三种步骤:(1)远出东西两翼自侧面迂回造成大包围形势,以绝其经济上之供应与兵员援助。匈奴诸大王居东方,直上谷(今河北怀柔)以东,接岁貉、朝鲜。右王居西方,直上郡(陕西庸施)以西,接氐羌。而单于王庭在在直代(今山西大同)、云中(内蒙绥远)。(2)正面击其主力。(3)进一步则为渡漠远征。] 以司马谈为太史令。 本年,乃汉武帝对内政外交作出一系列重大决策之年,史称“元光决策”。 ①《史记》记匈奴控弦之士三十万。钱穆估计其总人口不出一百五十万,故中行说渭其人众不能当汉一郡。而掠奴约百万。 [何按:汉武帝之政略设计,一来之于贾谊,二来之于董仲舒。贾谊乃荀子隔传弟子。荀子传《左氏春秋》于张苍,张苍传贾谊。② ②清汪中云:“《经典叙录》云:左丘明作传以传曾申,申传卫人吴起。起传子期,期传楚人铎救,救传赵人虞卿。卿传荀况。况传张苍,张苍传贾谊。” 贾谊上文帝之“陈政事疏”,提出“更化”、“改制”。更化即悉更秦法。改制即“改正朔、易服色、法制度、定官名、兴礼乐”(《史记·贾生传》)。建议:(1)裁抑诸侯王国,(2)抗御匈奴(此二条为晁错所赞成),(3)教育太子及王子(针对于当时贵族列侯家政之腐败),(4)尊礼大臣,(5)阐扬文教,(6)转移风俗(钱穆谓:朝廷只讲法令,社会只重钱财,风俗无自而美)。复古更化,贾谊开其先声。 董仲舒建议武帝:(1)立五经博士罢退百家杂学。(2)为博士立弟子员,启以学入仕之途。(3)设郡县察举官吏之制,(4)禁官吏兼营商业,(5)限民名田。塞兼并之途。(6)“请去奴婢,除专杀之威。”(食货志) 董仲舒退居在家,凡朝廷有大议,武帝常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问之。张汤时受令更改制度律令也。] 鲁恭王余坏孔子旧宅,以广其宫,闻钟磬琴瑟之声,遂不敢复坏。于其壁中,得古文经传。得古文尚书、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 [何按:据《史记》恭王以景帝前三年徙鲁王,历26年,当死于武帝元光五年。汉书楚元王传刘歆移太常博士曰:及鲁共王坏孔子宅,得古文于坏壁之中。天汉之后,孔安国献之,遭巫蛊之难,未及施行。则其作宫坏壁发书,似应在元光年间。故系于此。] 主父偃欲因卫将军(青)入荐。卫将军数言上,上不听。乃自上书阙下,朝奏,幕入见,言九事。八事关律令,一事谏伐匈奴。 引司马法:“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遂举为郎中。一岁中四迁。是时,徐乐、严安亦上书言世务,上召见三人。曰“公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 元光二年(B133,戊申)24岁 冬10月,行幸雍,亲祭社神,李少君献炼丹长寿之术。遣方士入海求神仙。 方士之兴,是对天命之反制也。方士可祈禳灾异,延长人寿,故人主信之。 春,诏问公卿曰:朕饰子女以配单于,金币文绣赂之甚厚。单于待命加慢,侵盗下已。边境被害,朕甚悯之。今欲举兵攻之,何如?大行王恢议宜击。 夏6月,从大臣王恢之议,令五将军伏兵三十万于马邑,谋诱击匈奴,计泄未果。 王恢失机沮兵,下狱死。自此与匈奴绝和亲。但亦帝未绝。 秋,全民大哺五日(过年?)
元光三年(B132,已酉)25岁 窦婴,田蚡争田业。 [丞相遣籍福请窦婴城南田。窦婴怒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不许。灌夫闻,怒骂籍福。田蚡闻之,曰:窦婴子杀人,吾活之。何受数顷田?] [昔窦婴景帝时为大将军。田蚡为诸郎。未贵,往来侍酒于窦婴,跪起如子辈。 此案表明王(田)氏外戚势力的兴起,窦氏势力的削弱。而武帝处矛盾之中心。 他以“无为”之道处之,此乃武帝以外戚制外戚之策也,甚高明。灌夫乃一时豪强游侠之首。此后窦氏、王氏、田氏三外戚豪家俱败。] [汉书·卫青传记卫青曰: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彼亲待士大夫,招贤黜不肖者,人主之柄也。人臣奉法遵职而已,何与招士?] 春,黄河决口改道,注巨野,通淮泗,泛郡十六,从顿丘东南入海。 武帝命汲黯,郑当时发卒十万塞之,5月辄复坏。 元光四年(B131,庚戍)26岁。 主父偃盗书陷害董仲舒。 [“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火灾。仲舒坐私为灾异书,主父偃阴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免诛,复为中大夫。董氏告老免归。大臣皆畏偃口,赂遗累千金。”] [是年辽东高庙、长陵高园火灾。上素服五日。董仲舒著《灾异之记》,主父偃窃之以上奏天子。记中推说灾异天意,认为应诛刘安及田蚡。 武帝览之不悦。下董仲舒于狱。后释之。(此似与田蚡授意公孙弘陷害董氏有关。)] [最早建议武帝除掉刘安和田蚡的是董仲舒。事起于建元六年,辽东高庙和长陵高园先后发生两起火灾。董仲舒著文论之。论收入《汉书·五行志》:“天灾若语陛下:‘当今之世,虽敝而重难,非以太平至公,不能治也。视亲戚贵属在诸侯远不正最甚者,忍而诛之,如吾燔辽东高庙乃可;视近臣在国中处旁仄及贵而不正者,忍而诛之,如吾燔高园殿乃可’云尔。在外而不正者,虽贵如高庙,犹灾而燔之,况诸侯乎!在内而不正者,虽贵如高园殿,犹燔灾之,况大臣乎!此天意也。”所言“在外而不正者”指刘安,“在内不正者”指田蚡。 草稿未上,主父偃私见,嫉之,窃其书而上奏。武帝不以为然。召示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以为其疏间亲,离间宗室重臣。遂嫉而疏之。及至元朔六年,淮南、衡山王谋反事觉,武帝乃“思仲舒前言,使仲舒弟子吕步舒持斧钺治淮南狱,以《春秋》谊颛断于外,不请。既还奏事,上皆是之” 。田蚡已死,不及诛,武帝忿忿说:“使武安侯在者,族矣!” ①《汉书·五行志》。 ②《史记·武安侯列传》。 5月,平棘侯薛泽为丞相。御史大夫韩安国行丞相事。堕车,蹇,因病免韩安国官职。地震,赦天下。 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颖川,横甚,民苦之,请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请?灌夫乃持丞相阴事,为奸利,受淮南王金,与阴谋语。宾客居间调节,暂和解。 夏,田蚡娶燕王刘泽子康王刘嘉之女为夫人。王太后诏,命列侯、宗室皆往贺。窦婴邀灌夫俱往。灌夫骂座。田、窦家族矛盾激化。 [《史记》:灌将军夫者,颖阴人也。父张孟,尝为灌婴舍人,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吴楚反时,从军平叛,有功,为中郎将。后家居长安,坐法去官。为人刚直使酒,不好面谀。不喜文学,好任侠。所与交通,无非豪杰大猾。家资数千万,食客日数十百人。宗族宾客为权利,横行颖川。民间歌之曰:“颖水清,灌氏兴。颖水浊,灌氏族。”窦婴失势,乃与灌夫交,倚其客报复平生有睚眦,先慕其势后弃之者。灌夫亦倚窦婴,以结交列侯、宗室、亲王。两人相利用,其游如父子然,恨相知晚也。 何按:由此可知,灌夫本为颖川晋霸,窦婴则为失势之贵族。其与田蚡之争,实乃贵戚与暴发户之争也。] 9月,中尉张欧为御史大夫,韩安国病愈复起为卫尉。 窦婴,田蚡廷辩。王太后命族灌夫,并案治窦婴。武帝听之。此乃武帝以外戚制外戚之策也。甚高明。灌夫乃一时豪强游侠之首。此后窦氏、王氏、田氏三外戚豪家俱败。 10月,灌夫弃市。 12月末,窦婴弃市。 [《魏其武安侯传》记田、窦、灌三家相斗家败事甚详,此乃元光年间一大公案也: 建元四年夏,田蚡娶燕王刘泽子康王刘嘉之女为夫人。王太后诏令列侯宗室皆往庆贺。窦婴挟灌夫俱往。至酒席上,田蚡不为敬。灌夫乃借酒骂座于临汝侯灌贤,并辱与其耳语者卫将军程不识。灌贤乃灌婴嫡孙,灌婴则为灌夫父之旧主人也。田蚡曰:“你辱骂程将军,程李俱为御林军卫尉,亦不为李广将军留面子乎?”灌夫曰:“今日愿斩头陷胸,何知程李乎?”田蚡乃令家中骑卫扣留灌夫。籍福欲救解之,按其项令向田蚡谢罪,灌夫愈怒,绝不肯低头。窦婴起去,欲麾灌夫得出。田蚡乃令骑卫押灌夫置警署(“传舍”),召长史(掌事)曰:“今日召亲室饮宴,乃奉王太后诏。灌夫骂座,是大不敬。”遂以大不敬论罪,当斩首弃市。灌夫被系于狱中,乃不得首告言田蚡“阴事”。 窦婴乃以金使宾客请托于廷尉,惟诸吏皆为田蚡耳目,莫可得解。 窦婴决志救灌夫。其夫人劝曰:“灌将军得罪丞相,与太后家忤,岂可救邪?”窦婴曰:“侯位自我挣得,即自我丢之,无足恨悔!我绝不令灌夫独死,而我独生”。遂转移家人、变散家产,然后潜身出家上书皇帝。 武帝见书召人,窦婴哭诉灌夫之善,言其醉饱失言,而丞相因他事诬罪之。上然之,赐窦婴食。曰:“双方都是亲戚,其是非可至太后朝宫(东朝廷)申辩之。” 至王太后宫前,武帝主持,双方陈词。窦婴先为灌夫辩护。因田蚡则大毁灌夫平素横行不法事,目无君后大逆无道。窦婴辩不过,自度已不可挽回,因揭露田蚡与淮南王交往受金谋变之阴事。 田蚡跪拜武帝前,曰:“当今天下太平,作为肺腑之臣,所好非权力,只好音乐、狗马、田宅、倡优巧匠之属。而窦婴、灌夫则招聚天下勇士、豪强,日夜讲论政局,腹诽而心谤。不仰视天即俯画于地,睥睨东西两宫之间,希图天下有变,而欲以废立大功。臣乃不知窦婴究欲何为!” 于是武帝问在座大臣,两人孰是?御史大夫韩安国曰:灌夫旧有军功,若非有大罪,仅争杯酒不足诛也。但丞相言灌夫通奸猾,侵小民,家资亿万,横行颖川,凌犯宗室,侵欺皇家骨肉,此乃枝大于本,不折必劈。唯明主裁断之! 内史郑当时欲暗护窦婴,见势不敢坚持。其余大臣皆不敢发言。武帝乃怒斥郑当时曰:“公平日数言窦、田长短,今日到朝廷公论其是非,局促竟如新驾辕之小马驹!我要一并斩灭汝属!”遂罢朝,入东宫请食并汇报于太后。太后盛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已敢如此欺吾弟。我死后,皆鱼肉之矣!难道皇帝是无态度之石人木偶乎?今日皇帝主持,辩论竟无结果!若在你身后,你的大臣还有可信任者乎?” 武帝谢罪曰:“因双方都是宗室外家,故廷辩之。不然,此一狱吏之事耳。”于是召郎中令石建,分别议双方廷辩事。郎中令,主禁军也。 田蚡退朝出,候韩安国于宫门,召其同车,怒责曰:“窦婴已是老秃翁,何为惧之,首鼠两端?”安国曰:“今人毁君,君亦毁人,如贾竖妇女争骂,何其无大体也?”田蚡谢曰:“争时慌急,不计所言。”安国任御史大夫,乃田蚡之力也。 又安国曾为梁王相,为梁王事联络长公主,以有能力曾为窦太后及窦氏长公主所倚重。故其临事,两面讨好。 于是武帝命御史,以窦婴当廷所言不实,欺谩君上罪,下狱。窦婴再求见皇帝,皇帝不见。在景帝临终时,曾有遗诏赐窦婴,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论上。”窦婴乃使子侄通过陈皇后上书言之,皇帝再召见。武帝乃命调阅尚书大行(秘书处档案),不见此件遗诏原件。惟有诏书藏于窦家,家丞封存,报上。大行乃弹劾窦婴伪造先帝诏书,罪当杀头弃市。遂以十二月晦日,弃市于渭城(咸阳)。] 元光五年(B130,辛亥)27岁。 春正月,河间献王德薨。 立其子,来朝,献雅乐。帝命下太乐官(乐府)存习。 春3月,田蚡病狂,号呼上名服罪、谢罪。上使巫能视鬼者往视之,见魏其、灌夫鬼守之。 3月乙卯,田蚡死。子田恬嗣侯。 夏,以唐蒙发巴蜀卒治南夷道,又发卒万人治雁门,阻险。 秋7月,废陈皇后阿娇。斥疏长公主。 [收其皇后玺授,置退,废居长门宫。捕为巫蛊者,皆斩。] 8月,“征吏民有明当时之务,通先圣之术者,具次贤良,令与计偕。” 诏征文字。甾川国复推上公孙弘,对策,天子擢为第一。召入见,拜博士。 [弘每朝会议,并陈其端,使人主自择,不肯面折廷争。于是上察其行谨厚,辩论有余。习文法吏事,缘饰以儒术,上悦之。元朔中封弘为平津侯。以布衣治经术为丞相,封侯,天下学士靡然向风矣。] 是年,江都易王刘非上书请伐匈奴,武帝不许。责之。 决改革法律。以张汤为太中大夫,与赵禹共更定诸律令。 [务在深文。拘守职之责,作见知法,吏传相监司。用法深刻自此始。] 纳大农令郑当时议,命水工徐伯督卒数万人,自长安引渭水东通黄河,溉田万余顷。 元光六年(B129,壬子),28岁。 初算商车,租及六畜。以税赋补国用。 “一岁之中,甘泉仓满。民不益赋而天子用饶。” 春,开渭渠、龙首渠。 6月,行幸雍。 匈奴入掠上谷。遣卫青、公孙敖、公孙贺、李广四将军分击匈奴。卫青兵至龙城,斩首7000余级。余军皆失利。 秋,匈奴数盗边,渔阳尤甚。以卫尉韩安国为材官将军,屯渔阳。 [是年决议改革攻击匈奴战略,(1)主动出击而非被动防御,(2)长程运动,而非屯兵待战。(3)以骑兵取代步车为主的军队。] 始征商贾车船及缗税。 元朔元年(B128,癸丑)29岁。 冬11月,诏议二千石不举孝廉者罪。有司奏:“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举,不胜任也,当免。”奏可。 春,3月,立皇后卫氏。 皇子刘据生,卫皇后子。(即卫太子,尊立卫皇后事,主父偃有功也。) 秋,匈奴二万骑入辽西,杀辽西太守,杀略三千余人。 匈奴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余人。 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数岁不敢入右北平。 以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青斩首虏数千人。 鲁共王余,长沙定王发死。 从主父偃议,初置辽东苍海郡。以备御匈奴之东翼。 [何按:苍海郡地在朝鲜半岛中部,即今韩国之“汉城”故地。] 元朔二年(B127,甲寅),30岁。 冬,赐淮南王、淄川王几杖,毋朝。 正月,纳中大夫主父偃议,颁布“推恩令”:“诸侯王除以嫡长子继承王位外,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由皇帝定其封号。自是,藩国始分,子弟毕侯。 [仲长统《昌言损益》:“汉之初兴,公王子弟,委之以士民之命,假之以杀生之权,于是骄逸自姿,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报蒸骨肉,以快其情。上有篡叛不规之奸,下有暴乱残贼之害。虽籍亲属之恩,盖源流形势,使之然也。降爵削土,稍稍割夺,卒至坐食俸禄而已。”] 匈奴入上谷,渔阳,杀略吏民千余人。 遣将军卫青、李息出云中,至高阙,遂西至符离,获首虏数千级。 卫青收复秦河南地(河套,黄河南),置朔方、五原郡。遂据之以为出击匈奴单于王庭之正面根据地。 ①《史记》:“偃盛言朔方地肥饶,外阻河,蒙恬城之以逐匈奴。内省转输戌漕,广中国土,灭胡之本也。” [钱穆谓:是时汉都在长安,匈奴据河套,实为最大威胁。卫青取河南、置朔方,自是长安始无烽火甘泉之警。 汉与匈奴东西横亘,匈奴单于庭偏在东,长安偏在西。故匈奴利于东侵,汉军便于出西。建城朔方,同时弃上谷之渔阳地予胡,此为汉庭弃守为攻之战略。此后匈奴于两翼皆大受威胁。] 夏募民十万口徙朔方,又徙郡国豪杰及訾三百万以上于茂陵。 关车大侠郭解亦在徙中。郭解拒命,乃族郭解。王太后为郭解请托,武帝拒之。 司马谈以故交,安置郭解遗族于夏阳(韩)。 秋,燕王定国有罪,自杀。国除。 出主父偃为齐相。 诛主父偃。族其家。 [主父偃方贵幸朝,宾客以千数,及其族死,无一人收者。惟孔车收葬之。武帝闻之,以为孔车长者也。] 元朔三年(B126,乙卯),31岁。 冬,匈奴军臣单于死,其弟左谷蠡王(谷蠡,即骨嘟,疙瘩)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破军臣单于太子於单。於单亡降汉,封涉侯。 三月,诏赦天下。 王太后薨。 以公孙弘为御史大夫。始设内外朝。 ①内外朝之制影响至为深远。毛泽东时代,1959庐山会议后期命8341部队官兵及田家英、胡乔术等下乡调查直禀毛泽东,又文革中重用汪东兴、迟群、谢静宜等,以及设立中央文革小组凌驾中央政治局(外朝),即用内朝监督外朝也。 “汉至武帝以后,柄归中朝,政去两府。所谓中朝者,大司马、大将军、侍中、常侍、散骑诸吏也。所谓外朝者,丞相、御史、二千石、九卿等也。盖武帝决事禁中,希见卿相。”(明于慎行《读史漫录》)] 通西南夷。 张骞自大月氏归,拜为太中太夫。张骞去国计十三岁。张骞带回匈奴周边及西域形势地图。 喜庆令民大哺五日。 匈奴数万骑入塞,杀伐郡太守恭,略千余人。 以中大夫张汤为廷尉。 [廷尉,主司法狱政。相当于今之公检法总司长也。] 使苏建筑朔方城。 元朔四年(B125,丙辰),32岁。 冬,行幸甘泉宫。 夏,匈奴入代郡、定襄、上郡,各三万骑,杀略数千人。 元朔五年(B124,丁已)33岁。 冬11月,免薛泽丞相,以公孙弘为丞相,封平津侯。丞相封侯自公孙弘始。 匈奴右贤王数侵扰朔方。令车骑将军卫青将3万骑出高阙,卫尉苏建(苏武之父)为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为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为骑将军,代相李襄为轻车将军,皆领属车骑将军,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俱出右北平;凡十万余人。斩首万五千级。大胜。 [匈奴右贤王当卫青等兵,以为汉兵不能至此,饮醉。汉兵夜至,围右贤王,右贤王惊,夜逃。独与其爱妾一人、妆骑数百驰,溃围北去。汉轻骑校尉郭成等逐数百里,不及。得右贤裨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获匈奴王十有余人。益封青六千户。] 夏6月,颁布《劝学诏》。丞相公孙弘请为博士置弟子员,学者益广。 淮南王与衡山王谋反,计未果。 秋,匈奴万骑入代,杀都尉朱英,掠千余人去。 元朔六年(B123,戊午),34岁。 2月,卫青率六将军出定襄击匈奴,斩首三千级而还。 4月,卫青又率六将军出定襄,渡大漠,击匈奴,俘斩万余人。大单于将龙庭北迁至瀚海漠北,以避汉军。 前将军赵信(匈奴人)军败,降匈奴。后将军苏建亡军,独还,赎为庶人。 霍去病率轻骑八百随卫青出征,立功封冠军侯。 [大将军姊子霍去病,年十八,为天子侍中。善骑射,再从大将军。大将军受诏,与壮士,为剽骁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 张骞任随军校尉,以知水草地理,使军免饥渴,有功。封博望侯。 6月,有司奏请置武功爵,以荣战士。诏民可买爵赎罪。大犒赏功臣将士。 置武功爵,凡十一级。 元狩元年(B122,已未)35岁。 冬10月,上行幸雍,祠五畴。获自麟,作“白麟之歌”。 11月,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事泄,自杀。受牵连而死者数万人。 12月,大雨雪,民冻死。 济北王上书献泰山及其旁邑,武帝以他邑偿之。 夏4月,赦天下。颁《左官律》、《附益法》。 立刘据为皇太子。以石庆为太子太傅,庄青翟为太子少傅。 下诏曰:“朕闻咎繇对禹,曰在知人。知人则哲,惟帝难之。盖君者心也,民犹肢体,肢体伤则心惨怛。 日者淮南,衡山修文学,流货赂,两国接壤,怵于邪说,(指《淮南王书》)而造篡弑(指谋废立、政变事)。此朕之不德。” 命优抚孝弟、力田。孤、老、寡、鳏、独,赐帛人二匹至五匹。八十以上赐米人三石。有冤失职,使者以闻。 5月,匈奴万人入上谷,杀略数百人。 派张骞从四川四道并出,打通身毒(印度),终不能通。至滇,夜郎而还。复事西南夷。 以乐安侯李蔡为御史大夫 11月,严助坐事诛,公孙弘自求免归,武帝作《报公孙弘书》。 元狩二年(B121,庚申),36岁。 3月,公孙弘卒。 以李蔡为丞相,廷尉张汤为御史大夫。 春,以霍去病为票骑将军,将万骑出陇西,击匈奴,历五王国,转战六月,过焉支山千余里。 杀折兰王,斩卢侯王,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获首虏八千九百余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帝以为大神,列于甘泉宫,金人率长丈余,不祭祀,但烧香礼拜而已。此则佛道(浮屠)流通之渐也。” ①说详南朝王俭托名班固《汉武帝故事》。 诏益封霍去病二千户。 夏,霍去病与公孙敖将数万骑俱出北地过居延泽(罗布泊)。 张骞、李广出右北平。李广将四千骑先行,张骞将万骑在后。匈奴左贤王将四万骑围,广军失利、死者过半。张骞留迟后期,当死,赎为庶人。 霍去病出河西,深入匈奴地二千里,至祁连山、焉支山。匈奴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千级,俘小王七十余。匈奴歌曰:“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妻女无颜色。” 汉遂占有河西地,断绝匈奴西路,打通河西走廊。 霍去病加封五千户,日以亲贵,比大将军矣。 夏,南越献驯象,能言鸟(鹦鹉)。 匈奴入代、雁门,杀略数百人。 江都王刘建谋反,事发,刘建自杀。国除。 秋,匈奴浑邪王杀休屠王,率众四万余人来降。以其故地设为武威、酒泉郡。 [其秋,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亡数万人。欲召诛浑邪王。浑邪王与休屠王等谋降汉,使人先要边。是时大行李息将成河上,得浑邪之使,即驰传以闻。天子闻之,于是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骠骑将兵迎之。骠骑既渡河,与浑邪王众相望。浑邪王裨将见汉军多而欲不降者,颇遁去。骠骑乃驰入与浑邪王相见,斩其欲亡者八千人,遂独遣浑邪王乘传先诣行在所,尽将其众渡河,降者数万,号称十万。既至长安,封浑邪王万户,为漯阴侯。] [《汲黯传》:浑邪王来降。贾人与市,坐当死者百余人。黯曰:愚民安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竟绳以阑出财物于边关乎?(无符出入为阑。)“绳”,即商人与浑邪降部私相交易者,皆定为走私罪而杀头也。] 从匈奴俘虏中发现并起用金日磾。
元狩三年(B120年,辛酉),37岁。 夏5月,赦天下。立胶东康王寄长子贤,为胶东王,少子庆为六安王。 秋。匈奴入右北平、定襄,各数万骑,杀略千余人。 山东大水,民多饥乏。遣谒者劝有水灾郡县种宿麦。举吏民能假贷贫民者以名闻。 发谪吏于长安郊穿昆明池,作水军演习水战。 立乐府,使司马相如等造诗赋,李延年为协律都尉。 武帝与倪宽论经,帝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宽说,可观。”擢宽为右大夫。 元狩四年(B119,壬戍),38岁。 冬,徙关东贫民凡七十二万五千口于陇西、北地、西河、上郡、会稽诸郡。 初算(税)缗钱。 拜卜式郎,赐爵田,布告天下。 春,卫青、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击匈奴(私员从马凡十四万匹)。卫青军出定襄至漠北,围单于破之。 [青捕虏知单于所居,自以精兵击之,而令公孙敖为前锋。单于遁走。] 霍去病出代,远驱二千里,大破左贤王军,杀敌七万,俘四王、八十三将。封狼居胥山、单于姑衍,临澣海而还。 两军共杀虏匈奴九万人。北逐大单于。二人皆以军功加大司马衔。是役乃大破匈奴于漠北也。 自是匈奴北遁,今蒙古包楞格河。而后漠南无王庭。汉以骑兵为扫荡,继以步卒屯田为后劲,步步为营循绿洲而进,迫匈奴不能复转侧。 [“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渡河,自朔方以西令居,通渠置田,官吏卒置五六万人,稍蚕食,地接匈奴以北。”] 李广出东道,失路误兵期,受谴自杀。 ①武帝时名臣多自杀。如赵绾、王臧、李广、李蔡、张汤、王卿、暴胜之、商丘成等。盖汉儒重气节,可杀不辱之志也。《春秋繁露·竹林》:“君子生而辱,不如死而荣。”“天施之在人者,使人有廉耻。有廉耻者,不生于大辱。”又引曾子语云:“辱若可避,避之而已。不可避,君子视死如归。” [广请行。天子以为老,不许,良久乃许之,以为前将军。出塞,青令广出东道,东道回远。广自请为前锋,青阴受上诫,以为李广老,数奇,毋令当单于。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敖旧有恩于青。青欲使其立功,故徙前将军广。广军无导,失道。青责广校尉,而以长史持酒米遗广。广曰:诸校尉无罪,乃我自失道。广年六十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乃引刀自刎。] [何按:武帝用人不拘常格,然稍失意则以律严诛,杀责甚苛。用法无情,不徇旧恩。如张骞有开凿之功,一旦失期,则废为庶民。汲黯曰:“陛下求贤甚劳,未尽其用,则已杀之。以有限之士恣无已之诛,臣恐天下贤才将尽。”] [殊不知此正乃帝之权术也。举贤招贤,防止英才沦落民间,成为反对力量。用才杀才,防止有才者恃才在朝中结党成为政治力量。一箭多雕之策也。] 是岁,张骞奉命第二次出使西域。使命是联合西域诸国,断匈奴西翼之盟,从外交上孤立匈奴。配合军事上对匈奴之作战也。
太初二年(B103,戊寅),54岁 正月,丞相石庆薨。以公孙贺为丞相。 [时朝廷多事,督责大臣苛严。自公孙弘后,丞相比坐事死数。公孙贺大哭,不乐受印绶。] [贺引拜为丞相,不受印,顿首涕不肯起。上乃起去。贺不得已拜,出曰:我从是殆矣。] 2月,武帝巡视河东。祠后士。 贰师将军李广利征大宛无功而返。兵还至敦煌。武帝怒,使使至玉门传诏:“军有敢入关者则斩之!” [李广利不知兵。“贰师将军之西也,既过盐水,当道小国各城守,不给食,攻之不能下。比至郁成,士至者不过数千,皆饥瘦,攻郁成,郁成大破之,所杀甚众。引兵还,至敦煌,士余什一二。”] 秋,遣赵破奴将二万余骑出朔方西北二千里,击匈奴。军去不还。 冬12月,御史大夫倪宽卒。 太初三年(B102,已卯),55岁。 春正月,东巡海上求神仙。 4月,封泰山。 是岁,遣光禄勋徐自为出于五原塞外,筑城列亭障千余里。 使路博德筑城居延泽上。 以胶东太守延广为御史大夫。 匈奴儿单于死,子年少,立其季父右贤王句黎湖为单于。 秋,匈奴大入定襄,云中,杀掠数千人。行破坏徐自为所筑城亭列障。军正任文击救之,匈奴失所掠而去。 公卿议诸罢征宛军,专力攻胡。天子以宛小国不能下,则大夏之属轻汉,而宛善马不来。 遗外国笑。乃案治言罢宛者邓光。赦囚徒,发恶少年没边骑,复出敦煌六万人。 [贰师将军复围宛。宛城无井,出水工断其所开水路。天子增发甲兵十八万,置居延、休屠屯兵以卫酒泉。发天下吏有罪者,亡命者及赘婿,故有市籍者凡七科,谪为兵。悉给贰师。] 太初四年(B101,庚辰),56岁。 复下征匈奴诏。 [本年武帝伐匈奴诏:“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 李广利破大宛,得汗血马数十匹。中马以下牝牡三千余匹。斩大宛王首。然汉军马损失数量远过所获者。 [“贰师复行,兵多,所至小国莫不迎。出食给军。至轮台,攻不下。破而屠之。至宛,兵到者三万。攻之四十余日,宛内乱。求降,献马。汉军得善马数十匹,中马三千余匹。罢兵。”] 春,汉军捕得楼兰王。 是岁,大宛破后,汉自敦煌至盐泽(今罗布泊)起亭障。于轮台、渠犁置屯田。每屯田率数百人,军垦。置使者,校尉领护,远至赤谷(今中亚伊塞克湖南岸)。 李广利回京师,途中所过西域小国,听说大宛被攻克,皆使其子弟从入贡献,入京师为人质。 诏封李广利为海西侯。 匈奴欲发兵阻李广利征大宛,闻大汉兵盛,未敢动。 大宛破后,西域震惧,汉使入西域者皆得职。 [余嘉锡论武帝求马此役曰:汉武帝使李广利将兵伐大宛,取善马,太史公极非之,故以微文讥刺。传说中盛陈出兵时甲认真之众,牛马杂畜兵弩粮草之多,以见其劳民伤财,疲弊中国以事四夷,死士卒数十万,而所得善马不过数十匹,所以讥汉武者深矣。王允谓司马迁作谤书,不虚也。 横宽《盐铁论·西域篇》文学曰:“有司言外国之事,议者皆徼时之权,不虑其后。张骞言大宛之天马汗血,安息之真玉大鸟,县官既闻如甘心焉,乃大兴师伐宛,历数期而后克之。夫万里而攻人之国,兵未战而物故过半,虽破宛得宝马,非计也。当此之时,将卒方赤面而事四夷,师旅相望,郡国并发,黎人困苦,奸伪萌生,盗贼并起,守尉不能禁,城邑不能止。然后遣上大夫,衣绣衣以兴击之。当此时,百姓元元,莫必其命,故山东豪杰,颇有异心。赖先帝圣灵斐然,其咎皆在于欲毕匈奴而远几也。为主计若此,可谓忠乎?”此其归咎武帝,与司马迁之意同,后之论史者莫不从之。余以为迁责汉武骚动天下,及广利不爱士卒,皆是也。独谓伐宛之役为闻天马而甘心,一似武帝有爱马之癖者。夫武帝虽内多欲而外施仁义,用汲黯语。亦一世英明之主也,岂其因欲实天闲,备法驾,遂以数十万人之命,易数十匹之马,贵人贱畜,一至于是哉。且贰师出兵用马至三万馀匹,而所得宛马不过三千馀匹,是时方患马少,以十易一,智者必不为也。盖匈奴行国,人人便骑射,汉兵常出塞数千里,与之鏖战于沙漠之间以争胜负,其势不能不多用骑兵,欲练骑兵,不能不养马。中国之马,本不知匈奴所产之良,故晁错曰:“凶奴地形技艺,与中国异,上下山坡,出入溪涧,中国之马弗与也。险道倾仄,且驰且射,中国之骑弗与也。”汉书晁错传错上书言兵事。是则汉与匈奴,不必交战,固已情见势绌矣。况又屡经战阵,马之死亡且尽,故武帝大修马政,广求善种以求其蕃息孳生,其闻天马而其心者,欲得汗血之种也。司马迁非不知之,而言之不明,遂使后人莫知汉武之用意耳。 今以《汉书》考之,武帝之初,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乘犊牝者摈而不得会聚。见《食货志》。卫青、霍去病之伐匈奴,所将少者万骑,多者十馀万骑。见卫霍传及匈奴传。元朔六年,卫青比岁击胡,汉军士马死者十馀万。见食货志。志承史记平准书之旧,叙事不明载年岁,第云其明年或后几年。今据颜师古注及平准书注补载年号,注所无者,以前后事推定之。元狩二年,马生余吾水中。见《武纪》。天子为伐胡,盛养马,马之来长安者数万匹。三年,除千夫五大夫为吏,不欲者出马。见食货志。四年,大将军青、骠骑将军去病大出击胡,出塞之马凡十四万匹,而后人塞者不满二万匹,见《食货志》及《卫霍传》。又《匈奴传》云,“汉马死者十余万匹”。匈奴虽病远去而汉马亦少,无以复往。见匈奴传。自此至青之卒,凡十四年,竟不复击匈奴者,以汉马少故也。见卫、霍传。青以元封五年卒,自元狩四年至此凡十四年。其后又三年,是为太初二年,始遣赵破奴将二万骑伐匈奴。五年,天下马少,平牡马匹二十万。见《武纪》。元鼎二年,乌孙发使送张塞还,因献马数十匹报谢。见《张骞传》及《西域传》。四年,马生渥洼水中,作天马之歌。《礼乐志》作元狩三年,此据《武纪》。《史记·乐书》云:“又尝得神马渥洼水中,复次以为大一之歌。”其歌辞与礼乐志不同。五年,令民得畜边县。注:孟康曰:“令得畜牧于边县。”官假牡马,三岁而归,及息什一。六年,车骑马乏,县官钱少,买马难得,乃著令,令封君官下至三百石吏以上,差出牡马,天下亭亭有畜字马,岁课息。见食货志。元封元年,帝巡边至朔方,临北河,勒兵十八万骑,威震匈奴。见武纪。盖自元狩四年后,未尝与匈奴战,至是经十年之畜牧,始稍蕃息矣。然去年尚言车骑马乏,今年何遽多如此,盖汉时养马常至三十余万匹,见后。十八万骑,未为多也。故亟亟焉求马于西域。会匈奴闻乌孙与汉通,怒欲击之。乌孙恐,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天子问群臣,议许,曰:“必先内聘,然后遣女。”乌孙以马千匹聘。见西域传。徐松补注以为事在元封初,从今之,故次于此。大宛多善马,马汗血,言其先天马子也,张骞始为武帝言之。见西域传。天子好宛马,使壮士持千金及金马请宛善马,宛王爱其宝马,不肯予。见张骞传及西域传。太初五年秋,遣李广利伐大宛,四年春,广利斩大宛王首,获汗血马来,作西极天马之歌。见武纪。言西极天马者,以别于元狩四年所作之天马歌也。礼乐志无西极字,史记乐书所载歌辞与礼乐志不同。初,天子发书易曰:“神马当从西北来。”得乌孙马好,名曰天马,及得宛汗血马,益壮,更名乌孙马曰西极马,宛马曰天马云。见张骞传。计武帝凡四得善马,其生渥洼水中及得自乌孙大宛者皆号天马。元狩四年天马歌曰:“沾赤汗,沫流赭。”是渥洼神马亦汗血。又当时欲神异此马,云从水中出,故与大宛汗血马,同得天马之名。初得乌孙马,亦以天马名之,独生余吾水中者无闻。盖自武帝以后,汉所养马固多名马种矣。向非武帝求马于四方,则死亡羸瘠之馀,汉之战马,岂复可用乎。] 天汉元年(B100,辛已),57岁。 春正月,巡驻甘泉宫, 三月巡行河东。祠后土。 匈奴句黎湖单于死,匈奴王其弟左大都尉且是侯为单于。 3月,派中郎将苏武送匈奴在汉使臣。 苏武持节被拘于匈奴,流放于北海(贝加尔湖)。 [单于初立,恐汉袭之,乃尽归所拘汉使之不降者路充国等,曰:“我儿子,汉天子我丈人领也。” 上嘉单于之义,遣中郎将苏武送汉所拘匈奴使者,厚聘单于,答其善意。既至,单于大骄,非汉所望也。 匈奴中被虏汉故将及浑邪王姊子,及卫律部下,阴与武副使张胜谋,欲劫单于母阏氏(南宫公主)归汉。卫律者,父故长水胡骑将。与协律都尉李延年善,延年荐律使匈奴。闻延年家败,遂降匈奴。单于厚爱之,与谋图事,立为丁零王。 后月余,单于出猎,张胜等劫阏氏欲发,单于子弟发兵与战,俘虞常张胜。单于使卫律治之。 武恐辱国,引刀欲自杀,不死。卫律抱救之,单于壮其气节,欲降之。武不屈。 囚武大地窖中,绝其饮食。 天大雪,武卧寒地,啮雪与毡毛咽之,十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武坚不降,乃徒武北海无人之地,使牧羊。曰公羊有奶乃放汝归。武持节牧。] 赵破奴自匈奴止归。五月,发谪戍屯五原。 以济南太守王卿为御史大夫。 孔安国献古文经传。 天汉二年(B99,壬午),58岁。 春,巡行东海。 夏5月,李广利以万骑出酒泉,击右贤王于天山,斩首万余级。匈奴大军围李广利,汉军乏食数日,死伤者多。军陷重围,假司马赵充国与壮士百余人溃围陷阵,李广利随而脱。汉武帝在行辕视赵充国创伤,嗟叹之,拜为中郎。 李广孙李陵,主动请缨,愿率步兵五千人,出居延,北行30日击匈奴,至浚稽山,被匈奴三万骑兵包围。李陵奋战,矢尽道穷,不获救兵,投降。 武帝以法制御下,好尊用酷吏。郡、国二千石为治吏大抵多酷吏。法诛并用,饮食连坐。 [《廿二史札记》:《杜周传》:“武帝时诏狱益多,二千石击廷尉者不下百余人,其他狱案一岁至千余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人,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里,近者数百里。既到,狱吏责如章告,不服,则笞掠定之。于是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余赠犹相告言,大抵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又十有余万。”是可见当日刑狱之滥也。民之生于是时,何不幸哉!] 颁《沉命法》,凡二千石以下察捕盗贼不力者,皆处死。 [赵翼论曰:“汉武时,酷吏盛行,民轻犯法,盗贼滋起,大者至数千人,攻城邑,掠库兵。帝使光禄大夫范昆、[故]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发兵,斩首或至万数,并诛通行饮食者。数年稍得其渠率,而散亡者又聚党阻山川。无可奈何,乃作沈命法,盗起不发觉,觉而勿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皆死。其后小吏惧诛,虽有盗不敢发,恐累府,府亦使不言,故盗贼益多。 《咸宣传》光武帝建武十六年,群盗并起,所在杀长吏,讨之则解散,去又屯结。乃下令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牧、守、令、长界内有盗贼及弃城者,皆不以为罪,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惟蔽匿者罪之。于是更相追捕,并解散。 《光武纪》同一捕盗也,一则法愈严而盗愈多,一则法稍疏而盗易散,此亦前事之师也。”] 秋,止禁胡巫祠道中者,大搜。 派直旨绣衣使者,持节,虎符,以监郡守。 “东方群盗起”。泰山,琅琊农民暴动起义,阻山攻城,道路不通。出兵弹压。拜直不疑为青州刺史。 以匈奴降将成娩为开将,率楼兰国兵击车师,匈奴遣右贤王将数万骑驰援,汉兵不利。引去。 天汉三年(B98,癸未),59岁。 2月,初榷酒酤。 3月,东巡求神仙,封泰山。 御史大夫王卿有罪自杀,以执金吾杜周为御史大夫。 怠厌方士怪迂语。然犹希冀能见仙人,得长生不老术。 秋,匈奴入雁门。太守弃市。 天汉四年(B99,甲申)60岁。 春正月,朝诸侯于甘泉宫。 春3月,巡行泰山。 5月还京,居建章宫。 9月,令罪人入钱赎死。 派李广利,路博德,韩说将十万人击匈奴。不利,还。谣传以为李陵为匈奴练兵。 族李陵家。 司马迁为李陵进言,遭祸,受宫刑,是年迁48岁。 匈奴大阏氏(汉南宫公主)欲杀李陵。单于匿之于北方,及大阏氏死,乃还。单于以女妻陵,立为右校王。 太始元年(B96,乙酉)61岁 春正月,公孙敖有罪,腰斩。徙郡国吏民豪杰于茂陵。 夏六月赦天下。 《汉书·外戚传》:“孝武钩弋赵倢伃,昭帝母也,家在河间。武帝巡狩过河间,望气者言此有奇女,天子亟使使召之。既至,女两手皆拳,上自披之,手即时伸。由是得幸,号曰拳夫人。……大有宠。 [倢伃位视上卿,比列侯,第二十级爵。] 太始二年(B95,丙戍)62岁 春正月,行幸回中。 3月,诏更黄金为麟趾金币,以班赐诸侯王。 凿白渠贯渭,长200里。可灌田近5000顷(29万庙)。 秋9月,募死罪入赎钱五十万减死一等。 御史大夫杜周卒。 以赵人江充为水衡都尉。旋拜为直指绣衣使者。 使督察贵戚近臣逾侈者。充举劾无所避,上以为忠直,所言皆中意。 [江充,赵邯郸人。曾为赵敬肃王客,得罪赵太子丹,乃诣阙举报太子阴事。太子生废。上召充入见,由是有宠。] [何按:江充,疑或匈奴敌谍也。 《汉书》充传:江充, 字次倩,赵邯郸人也。充本名齐。有娣,善鼓琴,歌舞。充媒嫁之赵太子丹。齐得幸于敬肃王,为上客。 久之,太子疑齐以阴私告王,与齐悼,使吏逐捕齐,不得,收系其父兄,按验,皆弃市。齐遂绝迹。亡,西入关,更名充,诣关,告:太子丹与同产姊及王后宫奸乱,交通郡国豪猾,攻剽为奸。吏不能禁。书奏,天子怒,遣使者诏郡发吏卒围赵王宫,收捕太子丹,廷尉杂治之,法至死。赵王彭祖,武帝异母兄也。上书讼冤,不许。竟败赵太子。 帝召充见犬台宫,自请愿以日常被服冠见上。上许之,充衣纱谷单衣,曲裾后垂,交输。(张晏:曲裙者如妇人衣。如淳曰:交输,割正幅,使一头狭若燕尾,垂之两旁,见于后。案:即燕尾服。)冠禅丽步日摇冠,飞翮之缨,(何案,疑实为胡冠。王先谦注谓步摇冠别名慕容。慕容,胡语。此冠乃燕代乡俗。)充为人魁岸,容貌甚状,帝望见而异之。谓左右曰:燕赵固多奇士,充至,问以当世政事,上悦之。 充言自请愿使匈奴。诏问其状,曰:“因变制宜,以敌为师,不可预图。” 上以充为谒者,使匈奴还。拜为直旨绣衣使者(何案:锦衣卫前身)。督三辅盗贼,禁察逾侈。 [贵戚近臣多奢僭,充皆举劾。奏请“没入车马,令身待北军击匈奴”。奏“可”。贵戚子弟惶恐,皆见上,叩头请求愿入钱赎罪,上许之。输钱北军凡数千万,上以充忠直,奉法不阿。] 皇子弗陵生。母赵婕妤,居钩戈宫。任身14月而生。上曰“似尧”。乃命其所居门曰“尧母门”。 [何按:江充,赵氏皆为赵人。] 太始三年(B94,丁亥)63岁 春正月,行幸甘泉宫,飨外国客。 2月,令天下大哺五日。行幸东海,获赤雁,作《朱雁之歌》。 幸琅邪,礼日成山。登之罘,浮大海。 冬,赐所行过户五千钱,鳏寡孤独赐帛,人一匹。 太始四年(B93,戊子)64岁 春3月,行幸泰山。壬午,祀高祖于明堂,以配上帝。因受计。癸未,祀孝景皇帝于明堂。 12月,行幸雍,祠五时,西至安定、北地。 本年益州刺史任安下狱。司马迁作“报任安书”。[书中言:“会东从上来,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迫从上雍。”] 征和元年(B92,已丑),65岁。 夏,巫蛊祸始起。 [上居建章宫,见一男子带剑入龙华门,疑刺客,命收之。男子捐剑走,逐之弗获。上怒,斩门候。上疑以为奸鬼为祟,疑为巫蛊。 丞相公孙贺夫人卫君孺,卫皇后之娣。贺子敬声为太仆,骄奢无法,擅移北军钱千九百万,下狱。是时诏捕阳陵大侠朱安世。贺请上逐捕安世以赎敬声,上许之。果捕得安世。 安世入狱,笑曰:“丞相灭族矣。”遂从狱中上书,告“敬声与阳石公主私通,使王当驰道埋儡人,诅上,有恶言”。上令案验之。] 冬11月,发三辅骑士搜上林,闭长安城门大索。戒严十一日。 大搜上林苑刺客,又搜长安城。 征和二年(B91,庚寅),66岁。 春正月,帝疑皇后、太子、宫人不忠,乃迁居。行幸常驻于甘泉。 [“上每行幸,常以后事付太子,宫内付皇后,有所平决,还,自其最。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 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太子宽厚,多所平反。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 皇后恐久获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应擅有所纵舍。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 群臣宽厚长者附太子,而用法深酷者皆毁之。邪臣多党羽,故太子誉少而毁多。皇后、太子宠渐衰,常有不自安之意。 上与诸子疏,皇后久不得见。近臣常于武帝前谗毁之。”] 江充奉诏治公孙贺牵连巫蛊事,公孙贺下狱。死狱中,族其家。 [征和二年春制诏:“故丞相贺,倚旧故,据高执而为邪。兴美田,以利子弟宾客,不顾元元,无益边谷,货赂上流。 朕忍之久矣,终不自革,乃以边为援,以困农烦扰富者,重马伤耗,武备衰减。狱已正于理”。云云] 以涿郡太守刘屈牦为左丞相,屈牦乃中山靖王子。 夏闰4月,诸邑公主、阳石公主皆坐巫蛊罪死。 司马迁完成《史记》。 秋7月,江充掘皇后太子宫。太子斩充,灸胡巫上林中。时武帝久居甘泉,太子假诏起兵。 [何按:其时,长安流行瘟疫死者多,人心不安。民间及贵族皆信巫术。《通鉴》记:“是时,方士及诸神巫多聚京师,率皆左道惑众。(卢植曰:左道,谓邪道也。)变幻无所不为。 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每屋则埋木人祭祀之,因妒忌恚詈,更相告讦。上怒,所杀后宫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 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蛊,字通诅、咒)。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巫蛊及夜祠,收捕验治,烧铁钳灼,强逼之。民转相诬,吏则劾以大逆无道。 自京师三辅连及郡国,坐而死者前后数万人。充既知上意,因胡巫檀何言:‘宫中有蛊气,邪余之,上疾不差。’上乃使充入宫,掘地求蛊,黄门苏文等助充。 充先治后宫希幸夫人,以次及皇后、太子宫,掘地纵横。太子、皇后无复施坐床处。”太子乃起兵诛讧充。] 武帝令左丞相刘屈牦与太子战于长安。兵败,亡去。皇后卫子夫自杀。 8月辛亥,太子自杀于湖。 [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长秋门。因长御倚华,白皇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卒,长安大乱。黄门苏文逃归甘泉,报太子反。乃使召太子。使者不敢进城,归报谎云“太子欲斩臣,臣逃归。”上怒。丞相屈耗闻变,脱身逃。上问:“丞相何为?”乃赐玺书令平叛。 太子宣言告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危,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亲驾,幸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部中二千石以下,令丞相将之。 太子亦遣使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命长安囚人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皆以装会。太子立东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使者任安,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营门不出。 太子引兵,驱长安衍市人,集数万众,至长乐宫西阙下。逢丞相等,会战。计五日,死数万人,血流御沟中。庚寅,太子兵败,南奔杜门(复盎门)。 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诸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太子逃亡,东至湖,藏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常卖履以给太子。 8月辛亥,吏围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脱,入室自经。] 9月,以商丘成为御史大夫。 匈奴入上谷、五原,杀掠吏民。 任安以不忠下狱。 [赵翼谓,司马迁于本年作“报任安书。”] 征和三年(B90,辛卯),67岁。 匈奴入五原,酒泉,杀两都尉。 6月,丞相刘屈牦因与李广利谋立昌邑王被腰斩,其妻枭首。 [“贰师之出也,丞相为祝道。遂至渭桥。广利曰:‘愿君侯早请昌邑王为太子,如立为帝,君侯长何忧乎?’屈耗许之。昌邑王者,广利妹李夫人子。广利女为丞相子妻,故谋焉。时内谒者令郭穰在侧,归告帝:‘丞相夫人祝诅上及与贰师将军共祷祠,欲立昌邑王为帝。’按验,罪大逆不道,腰斩东市。妻子枭首华阳街。收广利妻子。”] 同月,李广利率军投降匈奴。 [广利与匈奴战,初胜,有斩获。后妻子被收,传至军前。广利不安,内生变。匈奴乘机集大兵围之。广利遂降。] 9月,高寝郎田千秋上急变书,讼太子冤,武帝感悟。征拜田千秋为大鸿胪。 同月,灭江充九族。 焚苏文于渭桥上。 武帝怜太子无辜,作“思子宫”、“归来望思之台”。 征和四年(B89,壬辰),68岁。 3月,躬耕巨定。诏罢劳民伤财及神仙之事。 尽逐方士,曰:“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节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上见群臣,曰:“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皆罢之。”田千秋曰:“方土言神仙者甚众,而无显功,臣请皆罢斥遣之。”上曰:“大鸿胪言是也。”于是悉罢诸方士候神人者。是后上每对群臣自叹:“昔时愚惑,为方土所欺。天下岂有仙人,尽妖妄耳。饮食服药,差可少病而已。”] 夏6月,以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 [千秋始视事,见上连年治太子狱,诛罚尤多,群下恐惧。思欲宽广上心,慰安众庶,乃与御史二千石以上俱寿颂德,美劝上。 上报曰:“朕不德,自左丞相与贰师阴谋逆乱,巫蛊之祸,流毒士大夫。至今余巫颇脱不止,朕甚愧之,何寿之有。敬不举君之觞。”] (何按:于此言,似可知巫蛊之祸非仅江充事,背后犹有李广利及刘屈牦之阴谋也。盖李广利欲立李夫人之昌邑王为太子,乃与江充阴谋,以察巫蛊案延祸于卫皇后及太子刘据。后乃为官者郭穰所报。) [千秋无他材能,又无伐阅功劳,以一言寤上意,数月得宰相,封侯。汉使往匈奴,单于问新丞相事。曰:“苟如言,汉置丞相,非用贤也。妄一男子上书即得之也。” 使者归告单于语,帝怒,以为辱命,欲杀之,良久,乃释之。然千秋为人敦厚有智,居位自称,优于前任。] 同月,下轮台诏书。自悔。诏曰:“方今之务,在于励农。” [征和四年武帝下轮台诏略曰:“曩者朕之不明,以军候弘上书言:‘匈奴缚马前足置长城下,驰言:秦人,我与若马。’又,汉使者久而不还(谓苏武等)。 ①秦人,即西语China之源,来自匈奴语也。 故兴遣贰师将军。欲以为使者威重也。乃者以弘书遍视丞相御史二千石诸大夫郎为文学者,乃至郡属国都尉等,皆曰匈奴必破,时不可再得也。公车、方士、太史、治星、望气及太卜龟蓍皆以为吉。故朕亲发贰师下骊山,诏之必毋深入,乃不效。及得虏候者,乃言:缚马者匈奴诅军事也。 (班书注:匈奴闻汉军来,使巫埋羊牛,所出诸道及水上,以诅军。何按,牛羊尸腐为病,以播疫病也。现代所谓细菌战,生物战也。) 匈奴常言,汉极大,然不耐饥渴。使一狼,走千羊。乃者贰师败,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又请远戍轮台,欲起亭燧,是扰劳天下,非所以优民也,朕不忍闻。 当今务在禁苛暴,止擅赋(乱收费),励本农,修马复令,以补缺,毋乏备而已。”] 同月,以赵过为搜粟都尉。 赵过教农为“代田法。” 秋八月,李广利死于匈奴。 [卫律害贰师之宠,会匈奴单于母阏氏病。卫律赂赏胡巫进言:“得贰师以祠社,可却毋病。何故不用?”贰师骂曰:“我死必灭匈奴。”单于遂收之祠社。] 后元年(B88,癸已)69岁。 6月,江充族灭后,马何罗惧牵连,遂谋为逆,卫欲刺杀武帝,为金日磾所擒。 御史大夫商丘成有罪,自杀。 7月,削燕王旦三县。 是月,欲立少子刘弗陵为太子。因其年小母少,恐重演吕后专权故事,乃先赐弗陵母赵婕妤死。 [《汉书·外戚传》:“钩弋子年五六岁,壮大多知,上常言‘类我’,又感其生与众异,甚奇爱之,心欲立焉。”] 是岁,使黄门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图,以赐霍光。 后二年(B87,甲午)70岁。 正月,朝诸侯于甘泉宫。赐宗室。 2月,病重五柞宫。 乙丑,立弗陵为太子。霍光问后事,武帝曰:“立少子,君行周公之事。”封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 [1977年8月,玉门市花海公社东北的一处烽燧遗址中,出土了一批汉代简牍。其中有一件七面棱形觚(编号77.J.H.S:1),上有一篇诏书。1984年整理者发表了这篇诏书的释文: ①嘉峪关市文物保管所:《玉门花海汉代烽燧遗址出土的简牍》,甘肃省文物工作队、甘肃省博物馆编《汉简研究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4年。 制诏皇大(太)子:朕体不安,今将绝矣,与地合同,众(终)不复起。谨视皇大(天)之(嗣),加曾(增)朕在。善禺(遇)百姓,赋敛以理;存贤近圣,必聚胥士;表教奉先,自致天子。胡(亥)自汜(圮),灭名绝纪。审察朕言,从(终)身毋久(已?)。苍苍之天不可得久视,堂堂之地不可得久履,道此绝矣!告后世及其孙子孙(子孙),忽忽锡锡,恐见故里,毋负天地,更亡更在,□如□庐,下敦闾里。人固当死,慎毋敢佞,…… 这篇诏书即汉武帝临终之遗诏,是当时一个戍卒手抄,可惜抄录不全。《汉书·霍光传》记:“后元年,侍中莽何罗与弟重合侯通谋为逆,时光与金日磾、上官桀等共诛之,功未寻。武帝病,封玺书,曰‘帝崩发书以从事’。遗诏封金日磾为侯,上官桀为安阳侯,光为博陆侯,皆以前捕反者功封。”是武帝遗诏中应还有封霍光等为侯的内容。] 以金日磾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桑弘羊为御史大夫,命三人共协霍光辅佐太子刘弗陵。 [上官桀曾为未央厩令,“上尝体不安。及愈,视马,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复见马邪!’欲下吏,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未卒,泣数行下。上以为忠,由是亲近,为侍中,稍迁至太仆。”《外戚传》] 丁卯,帝崩于五祚宫。 太子刘弗陵即位,是为汉昭帝。 3月甲申,葬武帝于茂陵。 [武帝孙宣帝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武帝所行之政术,外儒内法。所谓王道,即董仲舒所说“孔子主立新王之道”,(春秋繁露·玉杯)。王道,儒即国家主义,国家意识形态。诸子皆私学,而儒学乃王道也。为新王立法也。霸道,法令也。] 武帝全盛时期,“民户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六十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人,汉极盛矣”。(地理志)其中官奴婢约二十万口。何炳棣计算,国土面积近700万平方公里。 [赵翼论武帝之善用人曰:武帝长驾远驭,所用皆跅弛之士,不计流品也。《张骞传》,自骞开外国道致尊贵,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利害,天子为其绝远辄予节,募吏民无问所从来,为备人众遣之。或道中被侵盗失物及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案致重罪,以激之令赎,复求使,大者予节,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争应募,此其鼓动人材之大略也。 至其操纵赏罚,亦实有足以激劝者。如卫青、霍去病等,屡经出塞,为国宣力,固贵之宠之,封侯增邑不少靳。 或奋身死事,如韩千秋战死南越,帝曰:“千秋功虽不成,然亦军锋之冠。”则封其子为成安侯。或在军有私罪,而功足禄者,如李广利伐大宛,斩其王母寡,而私罪恶甚多,则以其万里征伐,不禄其过。甚至失机败事,而其罪可谅,其才尚可用者,亦终不刑戮,使得再自效。 如张骞与李广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广失亡多,骞后期,皆当斩,皆许赎为庶人。广又全军覆没,身为匈奴所得,佯死,夺其马奔归,当斩,亦赎为庶人。后皆重诏起用,使之立功。 且任用时不拘以文法。如李广夜行,为灞陵醉尉所辱,及为将,请尉俱行,至即斩以报怨,上疏自言,帝不惟不以为罪,反奖奋之以成其气。其有恃功稍骄蹇者,则又挫折而用之。如杨仆已破南越,会东越反,帝欲以为将,为其伐前劳,特诏责之,又数其受诏不至兰池宫等罪,激使立功自赎。 其驾驭豪杰如此,直所谓条旋在手,操纵自如者也。而于畏怯者,则诛无赦。又或冒功行诈,如左将军荀彘击朝鲜,与杨仆争功嫉妒,虽克朝鲜,终坐弃市,赏罚明如此,孰敢挟诈避险而不尽力哉!史称雄才大略,固不虚也。] [在政治制度上,由秦汉至明清两千年间中国发生了重大变革。但其原型多来自武帝时期所创制。清赵翼论秦汉以来政制之变云: “盖秦、汉间为天地一大变局。自古皆封建诸侯,各君其国,卿大夫亦世其官,成例相沿,视为固然。其后积弊日甚,暴君荒主,既虐用其民,无有底止,强臣大族又篡弑相仍,祸乱不已。再并而为七国,益务战争,肝脑涂地,其势不得不变。 而数千年世侯、世卿之局,一时亦难遽变,于是先从在下者起。游说则范睢、蔡泽、苏秦、张仪等,徒步而为相。征战则孙膑、白起、乐毅、廉颇、王翦等,白身而为将。此已开后世布衣将相之例。 于是纵秦皇尽灭六国,以开一统之局。使秦皇当日发政施仁,与民休息,则祸乱不兴,下虽无世禄之臣,而上犹是继体之主也。惟其威虐毒痛,人人思乱,四海鼎沸,草泽竞奋,于是汉祖以匹夫起事,角群雄而定一尊。 其君既起自布衣,其臣亦自多亡命无赖之徒,立功以取将相,此气运为之也。而是时尚有分封子弟诸国。 迨至七国反后,又严诸侯王禁制,除吏皆自天朝,诸侯王惟得食租衣税,又多以事失侯,于是三代世侯、世卿之遗法始荡然净尽,而成后世徵辟、选举、科目、杂流之天下矣。岂非天哉!” 《汉书·贡禹传》论武帝云: “武帝始临天下,尊贤用士,辟地广境数千里。自见功大威立,遂纵嗜欲。用度不足,乃行壹切之变,使犯法者赎罪,入谷者补吏,是以天下奢侈,宦乱民贫,盗贼并起,亡命者众。郡国恐伏其诛,则择便巧吏书习于计薄能欺上府者,以为右职。 奸轨不胜,则择勇猛能操切百姓者,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 故无义而有财者显于世,欺谩而善书者尊于朝,悖逆而勇猛者尊于官。 故俗云:‘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官。何以谨尊于官。故俗云:何以孝弟为?财多而光荣。何以礼义为?史书而仕官。何以谨慎为?勇猛而临官。’俗之败坏,乃至于是!”] [何按:武帝一朝削平了困扰文景时代的同姓王问题。极大地加强了君权。但其结果,却使得皇帝孤立,失去了外部的屏藩。导致士人阶层及行政官僚集团的权力强大。皇帝不得不依靠外家即母舅通过控制军权屏藩王室,又不得不加强宦官的权力(此武帝晚年的办法),即以内朝去监督和控制外朝行政官僚。外戚、宦官与士人官僚的强大及矛盾(终酿为党锢之祸),遂成为西汉后期和东汉一代常困扰以至亡国的根本政治问题。] (汉时匈奴别称“荤允”。见《汉书》《霍去病传》。“票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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